明明在花一样美好的年纪,脸庞一个个也稚嫩,嘴里却能老练地吐出无数本不该在那个年龄出现的龌龊话。最后,不知谁带头起哄,几个人按住他,其余人拍着手叫着好,将他的书包和其他东西一股脑倒进了厕所。
沾满秽物的物品,他没法捡回来,也不敢。
班主任进教室,仿佛没看见小韩琵呆坐在空课桌前的样子,只自顾自上课,并在临走前交代班里说,明天收学杂费,520元。
向后桌借了铅笔,泪眼朦胧中,小韩琵的笔迹格外狰狞。对方不情不愿的表情让小韩琵暗自发誓,谁真心和他做朋友,他一定这辈子都对人家好……
后续无须多说,只是他清楚记得,自己隔天早上铺张了一回,这个火柴盒连同里面的三根火柴被全丢进了火里,理应和那些不该有的耻辱一同随烟而散了才对。
男青年一言不发,但沉默也是种回答。
褚知白明白了,火柴盒大抵和相片一样,是“不应”出现的东西。她无意窥探别人的过往,只是向韩琵表示:“我单方面希望你能先留着它,或许后面会有用。”
韩琵用力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应了句好,将东西塞进口袋。
众人在恐惧中煎熬许久,饥肠辘辘又身心俱疲,最终被载到湖边。
甫一停下,他们便接二连三地被揪出笼子。
绑匪拆下车板,将同笼的人一道绑在上面,然后推至岸边。大家都饿得没什么力气,即便有挣扎也不激烈。
等到头朝外躺到岸边了,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了什么。
顿时,几乎所有人质都爆发出疯狂的求生欲。
着西装、挺肚腩的中年男人,脸上汗如雨下,却在努力摆出讨好的模样。他说尽好话,表示愿意加入他们,鞍前马后效劳。
胡子拉碴、面相沧桑的大叔,哽咽道家有重病女儿无人看顾,恳求放他一条生路。见对方无应答,大叔最后说不出话来,只是闭眼痛哭。
面容精致、衣着讲究的贵气妇人,此刻风度尽失。她试图进行利益交换,允诺可送上任何资产,开口却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以至于听上去很像是为了活命在随口乱说。
样貌酷似、打扮相仿的双生子,梗着脖子咒骂怒斥,扬言敢动自己的话,家族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
……
其中,决意的褚知白和认命的韩琵都很安静,与大家显得格格不入。
“你怎么不说话?”褚知白侧头看着表现反常的同伴,担忧道。
“你不也没说话。”对方回看过来,声音有气无力。
一个小伙哭得太响,叫得太撕心裂肺,似乎吵到了绑匪。
后者狠狠给了他几拳。
听到动静,黑发姑娘苦笑:“他们铁骨铮铮不为所动,多说无益。”
花发青年也勉强笑了一下:“不是一路人,没话说。”
韩琵原本想问这些绑匪“究竟要干什么”,也想试图求饶一下,还想试着喊喊“救命”,看会不会从某处突然蹦出来个盖世英雄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然而火柴盒事件的经验告诉他,这些念头既没用又很傻,便作罢了。
湖边风很大,吹得人脸颊发疼。湖水想必也很凉,人泡在里面,滋味不会好受。
——真是不得好死。
想到这一点,即便努力表现得轻松,两人其实都还是在微微颤抖。
情绪没法消弭,只能延迟。任谁骤然面对死亡,都是害怕的。
事已至此,褚知白便没过多克制,由着身体颤抖,释放一路上的本能恐惧和悲哀。
韩琵想道别,嘴却抖得连音都发不准,只能认真盯住姑娘明亮的眸子瞧,试图用眼神表示“很高兴认识你”。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又慌忙移开视线。
像黑色的玻璃弹珠。
男青年不由自主联想。
透明弹珠里,大多镶嵌着花瓣一样的条纹,颜色以黄蓝红绿居多。弹珠花纹有单色,也有双色或者三色混拼的,但不论如何,黑色总是不常见,因此也最受小孩稀罕。
男孩群体里,想受欢迎,要么弹珠多,要么弹珠有稀有花纹。
小韩琵从没能有资格加入其他孩子的游戏里,却也不妨碍他从前对这些东西暗生向往。
“我觉着你不错,下辈子希望能有机会做朋友。”
他望着白得过于均匀的天,努力找回了舌头的支配权,忐忑且磕巴道。
话里加了点盼头,韩琵突然觉得,道别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褚知白微愣,旋即快速应了句好。
不料,男生接着又开始道歉。
“我很重,等会儿要连累你一起沉得快些了。”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反正结果都一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在想着什么。
褚知白很想家。
大家会怎么去理解她的失踪呢,希望家人不要悲痛过度,后面会有人弄清她的遭遇吗,猫咪会不会以为自己不要它了,连载的故事还没写完……黑发姑娘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想法,心里五味杂陈。
抓狂的人质丝毫没能让白袍人动摇,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突然开始集体高声吟唱。
尽管语言不通,腔调和音量也足够传达其中的狂热之意。
“噗通”声接二连三,众人被陆续推入湖。
下沉中,褚知白望见不远处的人在剧烈挣扎、扭动。水经由她的鼻腔灌入,霸道地与空气争夺体内空间。
女生竭力克制自己想乱动的本能反应,好让等会儿的死相不那么狰狞。
氧气减少,眼花耳鸣,四肢发冷,意识模糊。
彻底昏死过去前,褚知白有了种错觉,好像自己在坐过山车,冲天而上……
*
褚知白是被烤肉香唤醒的。
韩琵守在她身边,面色苍白,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见她睁眼,对方长舒一口气,微笑着。
褚知白此刻头昏昏沉沉,时不时有一阵钝痛,还伴有耳鸣,暂时不太能听得清,只望见除了他俩外,其他人都正堵在前头。
大家比比划划,嘴快速张合,横眉竖眼的,似乎在和谁争吵,瞧着挺激动。
韩琵搀着女青年缓缓站起,默默听着其他人的言语输出。
“那些杀人犯穿白的,你们也是白的,八成是一伙的,休想骗到我们。”
“我们本来十八人,现在就剩十个了,你们对另外八人做了什么?”
“不管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又是什么怪物,离大家远点,听到没有!”
……
众人依旧在湖边,登的却是另一个岸。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很难想象,会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像没来得及上色的3D模型,以至于这里所有事物的颜色,都是深浅不一的白。让人不禁纳闷,此处的生物都是如何讨生活的。
人们幸存之余,又气又怕,急需一个发泄口。顾不上,或者说不愿思考太多,他们像张开刺的刺猬,试图靠不分敌我的攻击来保护自己。
大家说了不少重话,什么假设都有。
“刚醒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嘎了,这是在天堂或者地府呢。”
给褚知白简要讲完当前情况后,韩琵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又来了这么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人们射出的刺弹到了棉花上。
来人有着棉花脾气,也很有耐心,不断好声好气解释着,表明对大家遭遇的理解,并反复重申是他们救了大家,来意存善,不会害人。
尤其是某个苍老的嗓音,姿态拉得极低。
待身体各处完全恢复知觉,褚知白摸了摸口袋,确认东西还在,她又慢慢走了两步适应。女生掸掸衣裤,和韩琵小声交代了几句,悄无声息地来到人群边缘。
看清来者面目后,纸片猫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放大。
我知道铁骨铮铮是褒义词,褚崽故意这么说,用来嘲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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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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