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夏最讨厌阴雨天，阴沉沉的天空和下个没完没了的雨总能很轻易地让人心烦意乱。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和姜离殃认识那天也是个阴雨天，现在要分开了天空又下起了雨。
今天是他和姜离殃相识十周年纪念日，两个小时前姜离殃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在家里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荣夏没回。他们认识了十年，在一起八年，感情早就过了最热烈的时段。他记不清姜离殃有多久没主动给他发消息让他早点回家了，这次的反常伴随着的也许就是这段感情的结束。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这段话删删减减好几次荣夏都没发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更想听到一个肯定的还是否定的答案，又或者他什么都不想听。
姜离殃是个很体面的人，就算是要分手也会准备好一切然后心平气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荣夏甚至觉得他会总结这几年他们相处的体验，然后得出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的结论。
雨忽然就下大了，噼里啪啦打在地面上又溅起来打湿了荣夏的裤腿。他撑伞习惯往左偏，没一会右边的肩头也湿了一半荣夏才反应过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高中的时候他这个习惯已经被姜离殃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离殃不再关注这些小细节，荣夏也理所当然的捡回了自己的小习惯。
想起来他们在一起这些年姜离殃一直都很照顾荣夏的感受。大学时荣夏不喜欢每次去宿舍找姜离殃时他舍友偷摸打量的眼神。于是姜离殃周内去给别人当家教周末去机构给初中生补课，在荣夏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然后自己每天早上起来骑着共享电动车去上早八。
荣夏小时候生过一场很严重的病，从那以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换季总是发烧感冒，家里就总是备着各种流感药。姜离殃甚至能熟知各种感冒药的功能效果。
荣夏喜欢热闹舍不得他们一直住的房子，姜离殃就一直默默攒钱，在他们工作后的第一年和房东买下了这套房子。虽然这里位置不算好，公共设施也算不上齐全，但很热闹。
早上总有人赶着时间送小孩去上学，傍晚有老人在不远处的公园下象棋、打太极和跳舞。
有家长一手牵着刚放学的小孩一手提着晚上做饭要用的菜。晚上老人会带着小孩下来散散步，吹吹风，遛遛狗。
荣夏很喜欢这里生活的烟火气，可今天却很不一样。身侧的人行色匆匆往前赶，还有人跑得太着急没注意路上的水坑，跑过时溅了荣夏一裤腿水。本就湿润的裤脚直接紧贴在脚踝上，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蹙眉打量着终于停下脚步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总算停下了脚步，回头不断给荣夏道歉。
“没事”荣夏摆摆手，心里的怒火顿时因为那人的道歉熄了大半。
看着身旁快步走过的人，荣夏压不住好奇问道：“前面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都跑那么快。”
“前面有人跳楼了，警察都来拉上警戒线了。”那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楼，“从那么高的楼顶跳下来，人肯定没了。”
荣夏点头应了声，继续跟着人潮朝着那人指的方向走去。他不喜欢凑热闹，但奈何前面就是他家呢。
“前面有人跳楼了，我应该一时半会上不去了，你先收拾收拾休息吧，别等我了。”
发完消息，荣夏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现在不想回家去赴姜离殃为他准备的这场“鸿门宴”，就算注定要分开，他也不希望是今天。
雨越下越大，救护车和警车走后前面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开，姜离殃还是没回消息。荣夏心里莫名升起屡屡不安，他逆着人群走到楼下。
地面上的血被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又一股脑向着下水道流去。一旁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八月初的雨夜透着阵阵凉意，荣夏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睡了么。”
姜离殃还是没回。心里的不安感更加强烈，荣夏加快脚步走上电梯。他家在27层，这栋楼一共就30层所以他们的位置和顶楼也差不多了。
“小夏？你今天下班那么晚么？”
“张姐，你今天怎么也回来那么晚？”荣夏收起手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对呀，多多下午的时候突然又拉又吐的，离殃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上班。还好他先帮我把多多送去医院了。我也刚从医院那边回来。”张姐揉着眉心，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和疲惫。
张姐热情好客，刚好他们又是邻居。大学租房子的时候张姐对他们就很照顾，等他们正式住进来后两家的来往就更密切了。
多多则是张姐养的一只萨摩耶，特别亲人白白胖胖的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
姜离殃很喜欢多多，但荣夏狗毛过敏，所以他也只能平时有空的时候帮张姐遛遛狗趁机撸撸狗。
偶尔也会在张姐不在家的时候去帮忙喂一下多多，然后在荣夏回家前洗好澡生怕因为自己的一点疏忽让荣夏过敏。
“那姜……离殃他回来了么？”
张姐打趣着看着荣夏，“怎么，吵架啦？”然后在荣夏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时又十分理解地摆手笑道：“我都理解啦，小情侣嘛有点小矛盾正常。”
荣夏尴尬笑笑没接话。倒是张姐一直说个不停，告诉他姜离殃说有事早就回家了。
这话一出荣夏更不想说话了，后面张姐一直说了什么他也没仔细听。大概就是刚才他们这栋楼跳楼的那个人摔得有多惨，血肉模糊啦业主群都传开啦，以后肯定更没人想买他们这一片的房子啦……
到家他刚打开门，一阵冷风就从阳台吹了进来，顺着冷空气爬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荣夏身体不太好，像这种换季的雨天尤其容易感冒。他们同居以后姜离殃一直很注意，就算是开窗透气也一定会在他回家前给关上。
可今天姜离殃去睡觉了竟然没关窗。关上门荣夏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拽住，刚才被打断的不安情绪快速翻涌。
他直径走向阳台打算先去把窗户关上再去卧室看姜离殃是已经睡了还是在书房看书。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荣夏犹豫了会儿还是接了。
“喂。”
“喂，4-327的业主吗？”
“我是。”荣夏有些疲惫地按着突突乱跳的眉心。
“我是昭阳派出所的警察，经过初步排查确定刚才你们小区跳楼的人是你们这个房子的另一位业主。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现在初步认为他是自杀。你看你现在方便来一下医院或者提供一下他家人的电话吗？等会还要麻烦你配合去派出所做一下笔录……”
冷风不受控制地往家里吹，荣夏的脸被吹得冰冷发麻，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道停了多久。直到那人等得有些烦躁，语气不耐道：“先生，你还在听吗？”
“嗯，我马上过来。”
滴滴滴
电话被挂断，荣夏随意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就出去了。
一股股风从没来得及关的窗户吹进屋里，薄纱的窗帘胡乱舞动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暖黄的灯光从阳台透进来，餐桌上的饭菜就那么静悄悄地放着。
姜离殃安静地躺在只铺了一张纯白床单的小床上，27楼太高了，他肋骨几乎全断了，刺破了肌肤。冰冷的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冷色的灯光十分刺眼。
他黑色的西服上看不出明显血迹，只是身下的白色床单和里面穿的白色衬衣上沾满是干涸的血渍。
姜离殃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有摘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上面的钻石也变得黯淡无光。荣夏不敢去看他的脸，那张他无比熟悉现在又陌生无比的脸。
“既然决定离开了，又为什么要戴着它。”这次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荣夏拉住姜离殃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反应过后他收紧了手上的力度，不断对着姜离殃的手哈气，试图让他多一点温度。
“为什么。”
泪眼终于从眼眶滑落，一滴滴打在姜离殃惨白的手上。
床上的人死气沉沉，无论荣夏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没有人回答荣夏的问题，也没有人接他的话。他跟着警察去做了笔录，一遍又一遍提供基础证明确定里面躺着的人是姜离殃。
等他带着姜离殃的身份证去办理死亡证明，才被医院告知出具死亡证明需要直系亲属携带死者的身份证明来才能办理。
于是荣夏拿起了姜离殃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拨通他妈妈的电话。
这种时候“锲而不舍”是没用的，那通电话无论多少遍都没人接。
他坐在医院办事大厅，呆呆看着姜离殃身份证上的照片。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头发短短的贴着头皮，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这张照片是荣夏陪着姜离殃一起去拍的，他当时还笑姜离殃头发剪短了更有Bking那味了。
姜离殃当时好像很无奈，然后笑着揉了下自己有些长还没来得及去修短的头发，说：“寸头不知道，你长头发肯定很漂亮。”
后面说了什么荣夏已经忘记了，但他肯定反驳了。他肯定会威逼利诱姜离殃改口承认他是帅，不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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