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箴言沉默良久,重新凝神看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之前见过我?”
“见过!”涂淼眼睛一亮,拍拍林菀的腿,“元旦那场音乐会,我跟你说看到一个朋友也来了,就是他。”她这样一说,林菀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林菀了然点头,尴尬笑了一下。
徐箴言安静垂眸思忖,眼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阴影。等他的目光再次落过来,林菀突然莫名感觉无法坦然对视。
他缓了片刻,起身习惯性一笑,然而手指却暗暗紧扣椅背,“稍等一下。”说完便进了内室。
“就说一大早来,肯定打扰他。”林菀回头埋怨。
“他今天只有早上有时间。”涂淼摸出手机,“我去阳台接个电话。”
而画室那边,毫无声息。林菀不知道徐箴言在室内做什么,但这过分安静却让人不安。
涂淼的电话时间够长,长到徐箴言再次出现,她还没回来。而徐箴言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是眼神。
他的目光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掩藏在黑色的瞳仁后。他呼吸微沉,胸膛缓缓起伏,再次向林菀伸出手,“我叫徐箴言,在投行工作。”
“为什么要重新介绍?”林菀忍不住笑了,来不及多想。
“你可能需要重新认识我。”他一字一句地说。
林菀瞧了瞧涂淼在阳台上的背影,也放低声音,“我叫林菀。”
“我知道。”徐箴言温声答,“我不会告诉别人。”
“谢谢你。”
他直入正题,“眼下的问题,对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少影响?”
“没多大影响。”林菀实话实说。
“那关于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原因?没有原因。林菀清楚得很,而且她不想撒谎。
“我只是思维混乱而已,就好像现实和——”她及时闭上嘴巴,本想说现实和虚拟混合,但发觉这话显得自己像个精神病人。她犹豫着寻找合适的词语表达自己,但一时暂刻找不到。
“我能理解,下次再聊也可以。”徐箴言看得出林菀并不着急,说明事情还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而且很明显,她有不想透漏的隐情。只要她不焦虑,他就有更充裕的时间做打算。
林菀放松下来,但还是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任你,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徐箴言的嘴角牵起柔和的弧度,主动说起自己的经历,“我以前因为脑震荡,记忆区域受损,大概一个月才恢复。”
这相比林菀的“几天”长了不少,他是在宽慰她。林菀问,“那你当时着急吗?”
徐箴言轻轻摇头,“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不管什么结果都有心理准备。”
林菀突然发现了徐箴言这个人的特点,他很稳。如果在一部探险电影里,他大概就是面对岩浆滚到面前还能冷静分析逃生路的角色。
“冒昧问一下,你当时怎么受伤的?”林菀有些好奇。
“我知道。”涂淼回来坐下,“我在抖音看到过,你从停车场出来,那个神经病突然拿着榔头敲上来,太可怕了。听说那个男的是毒瘾发作。”
“已经过去了。”徐箴言并不打算多说。他看上去似乎坦然而淡定,问林菀,“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那微信吧。”林菀掏出手机。
徐箴言在看到她手机的那一瞬间,突然如释重负。
半个小时后,他开门送两人离开。
“有时间一起吃饭啊!”涂淼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手。
“好。”徐箴言站在路口,目送车子远去,笑容逐渐消失在唇角。
……
涂淼将车拐进主路,“现在去哪儿?”
“乐团!我想去看看工作的地方。”林菀突然兴奋,“同事们都上班了吧?”
“动动脑子,如果同事请你合奏,你找什么理由?还不如赶紧去报个成人小提琴班。”
林菀盯着她,“你能不能不要给我压力?”
“为什么?”
“因为任何困难都能把我打倒。”林菀看向窗外,含糊道,“我此刻只想……留下开心的记忆。”她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这离奇的经历持续不了多久,所以想多体验一下事业巅峰的幸福感。
涂淼忍住了想骂她不争气的怒意,突然叹气,“去我那儿吧。”
半个小时后,涂淼个人工作室。
“老板今天好早啊,咦,林首席也来了,早上好!”开放式工作间里,每个人都在忙碌。
林菀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打量着门口的花篮、墙壁上的各种照片、满满当当的橱柜、模具,还来不及多说话就被涂淼塞进办公室。
“小美,果盘、可乐、威士忌,送进来。”
“喳。”职员小美哼着曲子去拿酒,“早上一杯酒,活到九十九。”
林菀在专心看各种奖杯和照片。涂淼没管她,打开投影仪,拉林菀坐下,“来吧,看看你的辉煌历史。”
投影仪播放的是涂淼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有参加比赛时紧张得手抖的林菀,有第一次在莱音演出的林菀,有演出失误后痛哭流涕的林菀,有尝试蹦极的林菀,有被涂淼练手化妆的林菀。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描绘出精彩又跌宕起伏的人生。
“我有一种dejavu的感觉,就仿佛在梦里做过这些事情一样。”林菀用一大口威士忌压下自己的鼻酸,“原来换一种人生,我可以做到这么多事情。”
“你现在也可以啊。”
“可我如果没有学小提琴……”她哑声道,“我就去做品牌运营了。”
“什么?”
“朝九晚六,经常加班,在公司吃食堂,回家吃外卖。虽然没有宠物,但我也在门口贴了个条,‘家里有狗,请不要敲门,物品放门口’。”林菀的语气略带自嘲,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家人都还在做登山向导?”
“什么向导?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涂淼说。她父母已经去世了。
林菀愣怔一下,没有说话。在原本的生活里,她埋怨涂淼的父母,认为涂淼的死亡也有她父母的责任。
“哎,给你看我在好莱坞拍的东西。”
“好。”林菀继续看向投影墙壁,搂住涂淼的肩膀。这个世界,很好。可她越觉得这里好,越落寞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
白天出差去隔壁城市,晚上徐箴言回家已经接近午夜。
屋子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大门外路灯的光芒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块平行四边形的光块。
关上门,他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就像雕塑一样。有一些情绪,只有独自一个人时才能坦然面对。
不知多久后,他回过神来,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他没有开灯,顺手放下包和外套,进卧室换了居家服,开始在连月亮都沉睡的半夜收拾屋子。
先把客厅的沙发吸尘一遍,然后换掉卧室的床单被褥,再将二楼的画室打开透气,把所有画笔调色盘清洗干净,最后进厨房拆抽油烟机。这是一项非常费力费时间的活儿,等徐箴言把滤网洗干净擦干,已经是午夜三点。
而窗外,依旧黑暗。
徐箴言独自在沙发坐下来。台灯暗淡的光中,他的脸若隐若现。
他就这样坐着,很久,很久。
……
林菀和涂淼在沙发上睡到晚上,直到小美午夜从酒吧回来路过工作室拿东西时将她们叫醒送回家。
“好歹活得像个人吧,林菀。”打开林家大门,涂淼将钥匙拍在鞋柜上,眼里醉意明显,“你说你这房子装修一年了,怎么还像没人住一样?”
“我的房子?”林菀傻笑起来,突然豪气万丈,“对!我的房子!进来参观一下!”
“我真不信邪。”涂淼熟门熟路进西面的房间,拿出来一把小提琴,“你试试!” 这里是个衣物间,放着各种鞋包服饰,以及小提琴。
“哇,这些都是我的?”林菀也跟进去,开心地团团转,“哎你知道我存折在哪里吗?我想瞻仰一下我的余额数字,一定非常动人心弦。”
“你先出来拉琴。”涂淼将她拉出来。
“好!我来试试!”林菀撸起袖子接过来,才比了个样儿就呲溜手滑,小提琴哐当一声砸到地上。
空气突然沉默。
“……你要不要在这儿睡?”林菀默默地把琴捡起来,用袖子擦擦。
涂淼伸手狠狠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劳资爱徒还在楼下等着呢,走了!”
……
等涂淼离开,林菀本想再去衣物间开心一下,但实在是头痛欲裂,她只能回卧室休息。可是她好开心啊!她将那把小提琴拿出来,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地擦拭,仿佛要记住琴身每一条纹路。
擦拭干净,她轻轻抚摸着琴弦——怎么就不会呢?当初坚持下来该多好啊。为什么人生不能重来?
她又有点想哭。
夜已深,她抱着小提琴蜷缩在床上,伸手拨弄开床头柜第一个抽屉拿纸巾。
没有纸巾。
这是什么啊?避孕套还有润滑液。咦,润滑液竟然还是草莓味儿的。
纸巾在哪里呢?
一个半夜洗抽油烟机,一个半夜擦小提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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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再次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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