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潮湿

明德高中部被划分到学校最深处,美名其曰:环境幽静,适合高中生。

蒋览对此苛刻评价:仅适合高中牲不分日夜闷头学习。

几栋楼被连通在了一起,楼下就是椭圆状的水池,水深约莫没过脚踝,蓝色的地砖一贴,近看远看都让人觉得清爽,但这也仅仅是用于夏天。

沿着台阶的就是花坛,甚至有一条专供学生去食堂的近路,但环境复杂。

袁意最初并不能理解教室里的一片哀嚎,她浅浅打量,只感受到了环境好,除此之外再无别感。直到暴雨骤降江城,她才彻彻底底理解这群土生土长的“明德人”为何反应激烈。

雨水封锁了整个高中部,往日漂亮的水池反倒成了蓄水的良地。

和人群挤在走廊下,浑浊的空气停止流动,黏腻的闷和潮,在拥挤中被加倍放大。

怎么走?

明德的排水系统此刻像是报废,全然失去了反抗。雨水渐渐漫到台阶。来势汹汹的雨水噼里啪啦打过来,甚至被风一吹,断线的水刃便失去方向,和她鼻尖来了个亲密接触。

同桌陈艺如唉声叹气,头一歪,环着她的腰吐槽:“死学校,每年都积水,就是不改。”

袁意无奈地看着同桌,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望着雨势越来越大,她只得作罢,说,“只好饿一顿了,我们先回去吧,等到晚上水说不定下去了。”

“那怎么行!”她同桌几乎是跳起来,满眼谴责,“袁意,这是二十一世纪,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袁意缓慢冒出个问号,近一年她被阿姨的饭养得细皮嫩肉,全然不见初到时的窘迫。但过去的日子早就给灵魂上了烙印,她早就习惯了,饿一顿、饿两顿。

如今不过是积水加暴雨,少吃一顿也不会怎的。

她迷惑地盯着陈奕如,后时候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袁意舔了舔发干的唇,她解释说,“现在也没办法走,干等着也不行啊。”

说完,袁意顺着雨帘由近及远看去,有人带了伞,蹑手蹑脚地从花坛的边沿上过,雨虽然大,但好过小腿往下全湿透。

“我们都没伞。”袁意说,“就算你想这么走,也不行,这么大的雨,谁会这么好心借伞呢。”

“等有人吃完饭回来,再借伞试试。”

她说得句句在理,陈艺如也只好作罢,丧气地跟着袁意进了教室,空调吹出冷气和雨落在窗上沉闷的声音混合,天地昏昏沉沉,袁意眉心跳了又跳,时不时望向窗外。

同桌已经不行了,焉在桌上摊成一团,袁意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早六起,到现在十二点,她们滴水未进,平日靠着午饭吊一口生气,这饭断了,连带着气也熄了。

陈艺如爬在桌上,歪着头问,“袁意,你说会有人送伞给我们吗?”

雨渐渐在视觉听觉中消退,呈现出一个淡漠又熟悉的背影,陈艺如的声音恍若带着催眠,她说话软绵绵的,那背影也跟着若有若无地漂浮着。

她似乎能看见眼尾的那颗痣,细小不起眼,和他平时淡淡的语气一样,似有似无,看不出起伏。

袁意暗自摇摇头,她挑眉嬉笑:“哪有?除非你有什么哥哥恰好也在这上学,说不定大发慈悲来送伞,到时候我也能蹭上一蹭。”

“凭什么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怎么不可以?”陈艺如无心一问。

是啊,怎么第一个想到的是哥哥。袁意回神,她兀自纳闷一会,怎么突得想起哥哥这个词,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送伞的英雄并未出现,等两人熬过放学点,潮湿而沉闷的空气里依旧是朦胧而磅礴的雨。

像是下得太大,她才看不清前方的路。

人流顺着花坛缝隙穿过篱笆,小道,一把伞或许是一个人,又可能是三个人。

袁意说不清她为什么感到窒息的闷,潮湿的空气仿若钻进她的皮肤,整个人都被淡淡的湿气侵蚀,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有一点闷。

陈艺如和她挥手告别时,雨势依旧巨大,她身形娇小,靠在父亲的伞下,担忧地问她,“小意,要不要载你一程?”

“谢谢。”袁意温和地笑着,她笑得内敛,又标准,是那种害怕被看穿的表情cos,袁意轻轻摇头,“不用了。”

她仰头看着飘忽的天气,说,“我家长会来接。”

在明德藏好自己的尾巴似乎成了一种执念,袁意并未感受到所谓的环境污染,但优先建立的关系总比半路插班生要好。

这里的学生和她那个哥哥一样,礼貌但疏远,高中分班后,她被视作正常学生,重新混入洗牌名单,谨慎而小心地建立了一段健康的关系。

袁意不想暴露她背后复杂的家庭,她笑着送陈艺如走后,面色才倏然冷淡下去,从稀稀拉拉的人群里挤到花坛边,打算直接淋雨跑回去。

她预料的雨并没有揍在身上,一把巨大的黑伞缓缓笼罩她,袁意错愕一瞬,便抬头看去。

不是他。

周珩不喜欢这种巨大的黑伞,他总是一脸嫌弃:“不好看。”

袁意说了声“谢谢”,却突然就卡壳了。

她碰到这种过于明显的好意总不适应,也不习惯。

撑伞的隔壁班的男生,长得清秀,温温柔柔地说了声“没关系”,他看了一眼袁意被漂雨打湿的碎发,掏出纸巾递给她,“同学,你没带伞的话,我们一起走吧,我这把伞大。”

袁意找不到挑剔的理由,她瞥了一眼外面的雨,伞面被雨击打出细微的小坑,袁意收回要探出的脚,诚心实意道了谢。

她如果生病,又是一件麻烦事。看病买药,这种额外的花钱项目让她恐惧。

袁意实在没必要拒绝。

沿着花坛走并不轻松,男生在前面带路,一手牵着她的袖子,叮嘱她慢点。走完瓷砖,跳到一旁的台子上就行。

袁意的弹跳力显然严重不行,她站在打滑的花坛边,犹豫着不敢动。

男生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纠结,没说什么,他低头睨了一眼她的鞋,安慰着开口,“同学,放心,不会出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拉我的袖子。”

袁意点点头,碰到湿润的衣角时,突然被伞面掀翻的声音吓到,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走廊台阶下的另一条路,一把伞孤零零地立在水面,仰天接着雨水。

伞颤颤巍巍,伞主人身形单薄,站在一侧的花坛上,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暴雨很快将额间的碎发冲刷,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上一双眉眼冷淡,又如刀锋般凌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着她右手触碰的衣角。

袁意似乎在雨声冲刷的世界里听到一声冷笑,带着苛刻的讥讽,或者是什么。

她听见伞主人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穿过一条又一条沉重的雨链。

“袁意。”

周珩用着不容商量的语气,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袁意的右手似被他眼中的火苗烫伤,飞快收回,但她身侧男生却全然不觉,又贴心地把伞向她那边歪了歪。

“周珩?”男生问,“你们认识?”

“……”沉默是最好的保护罩,她眨了眨眼,望着周珩,拒绝回答。

周珩意味不明看她一眼,他拣起伞,面无表情地抖了抖,冲她喊,“过来。”

“……”男生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他闻声细语,“你不用听他的。”

她也想,但暂时不敢。

袁意伸出手,那只**手就立刻握住了她,很凉。

她一边想着,一边随着周珩的动作老老实实跳了过去。

他整个人透着潮气,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袁意只觉手被他握紧,她听见周珩声音不大不小,礼貌冲打伞的男生道谢,

“谢谢你送她,剩下的路就不麻烦了。”

袁意没听清那人是怎么回的,周珩道谢后,就拉着她在跑了起来。他身形敏捷,有着多年明德被淹的丰富经验,袁意却难了,踉踉跄跄跟着,不是周珩拽得紧,她早一个不慎摔水坑里了。

“哥,你慢点。”袁意愁眉苦脸求他,“我跟不上。”

“你不是着急回家吗?”他淡淡道。

“?”袁意一脸懵逼回头看他,雨滴正好从鼻梁滚落到唇心,给浅淡的唇色上了一点彩,她莫名一噎,盯着那点滋润后的嫣红发怔。

“看什么看?”周珩被她看得不自在,他纠结一下,两只手都没空着,一只牵着袁意,一只撑着伞。

周珩理所当然把伞柄塞到她手里,她连忙举高胳膊,把伞打得更高,周珩却先一步弯腰,他用腾出的那只手抹了一把脸,又从她手里抢过还没捂热的伞,“走吧。”

“哦、哦。”她慢腾腾和周珩手拉手,只觉得他性格古怪,翻脸如翻书般变化丰富。

袁意不理解他,但周珩也不需要她理解,两人走了一会,他突然问,“那个男的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和你打一把伞?”

“他说他的伞大,看我没伞,就顺便带上我。”

“你急着回家有什么事吗?”周珩睨她一眼,“怎么不等我来接你?”

“可是……”袁意突然停下,她抬头看着那张始终没太多表情的脸,分不是出什么,有点闷。

那种感觉又再次袭来,她低着头,没再去看周珩那双清亮坦然的眼睛,“哥,那你中午为什么不来?”

你明明有伞。

这句话被及时止在唇齿间,她咬唇闷闷地问完,突然不敢去听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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