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意站直,抿唇看了一眼周珩,“我会走的。”
“什么时候说让你走了。”周珩隐下眉眼的燥意,他大跨步上前,用指尖抹去她唇上的嫣红,“我错了。”
周珩无可奈何,温声哄她,“别哭。”
连为什么道歉都不清楚,只是为了让她闭嘴,袁意冷冷笑了声,她后退避开周珩,语气生硬,“我没哭。”
然后又变得诚恳又真切,“对不起哥哥。”
一句话被她连着飞速念完,袁意机械似的眨眼,“我的错,对不起哥哥,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袁意直白了当摊开内脏,睁着眼睛温温柔柔告诉他,她的心脏就是黑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她会撒谎,会打人,还会骗人,尤其是装可怜。
乌黑的眼仁转也不转,在直视着他,似乎要钻过瞳孔,跑到他大脑去看看有什么,周珩听见柔软的声音夹着若隐若现的哭泣,哭泣声像是他想象出来的,袁意缓缓在说着,他却觉得心脏猛地一刺,分明是她在残忍又自暴自弃地生吞自我。
“我就是自私自利,我就是恶毒,所以我不配,我本来就不配,你也觉得我不配。是吗,哥哥?”
她一声哥哥叫得亲昵又婉转,像漂亮的鸟在清晨高鸣,声音又骤然变尖,加速起来,“我生来就应该被扔在那里,我本来就该在那里发烂发臭,没人会帮我,永远都没有。”
袁意定定看他两眼,像情绪再也忍不住似,轻声自语,“都是假的。”
她在谴责他。
随后她猛然撒手,从周珩身侧擦肩跑过,卷起一道细小的残风。
连卷起风也和她一样弱又凌厉。
她眼上没有泪,自暴自弃的话却带着濒临绝境的呜咽和求救,周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一把攥住,有着难以言说的窒息。
她只是和他一样,没人爱的可怜蛋。一个丧父一个丧母,一个空气母亲和一个透明父亲。
窒息的痛感清楚地从身体传来,他迷茫地望着袁意远去的背影,拔脚追去,脚下细沙卷起,形成低矮的泥沙风暴。
其实从头到尾,袁意也只是个和他一样,不知亲缘是什么,因为没有。不懂骨血相连是什么感受,因为也没有。但又因这份缺失,两个人都疯狂地祈求、眷恋这一点像又不像的假兄妹情。
他们是亲人。
周珩是个失败的扮演者,他暗自抽痛,一种无力的感觉满了上来,作为优等生,他人生的第一次失败是扮演袁意的哥哥。
他生涩、鲁莽,既未接触也从未体验,自学成才似得模仿着身边的每一对兄妹,希望尽全力扮演一个理想中的哥哥,但他又挣扎,告诉自己这是错的,他不希望有人代替亡母的位置,不接受法律意义上的亲缘。
这种肤浅的责任担当和摇摆挣扎的心,在看到袁意举起刀斧反抗时时,他竟诡异地生起一丝解放。
不符合他期待的柔弱、不足够可怜,就不是他想象中的妹妹了。
那他就没有背叛自己。
周珩挣扎又纠结,冷脸看袁意一瘸一拐走到大门,也不想去背她。又在看到那封叙事不清、行为想法过于暧昧的信,他又疑神疑鬼,抱着见不得人的私欲,强行把袁意打扮得漂漂亮亮,逼她去见面。
然后从踏进咖啡馆的瞬间开始后悔。
只给妹妹想要的,给她依靠,给她承诺就好了。
多么简单,多么简单啊。但周珩并没有学会,他总是犹犹豫豫,觉得背叛自己,又觉得袁意生来就是该作他妹妹的。他羡慕袁意的生命力,她身体健康,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草苗,肆意生长,总能找到汲取阳光雨露的法子。
不需要他这种阴影下长出来的的花,一碰就摇摇欲坠,他讨厌自己阴暗的内里,却要装得风光霁月,其实他从哪都不如她。
是他在需要她,需要她身上的温暖,但袁意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他暗戳戳的恶意和迟疑。
妹妹就是妹妹。
那天本就是他没及时赶到,是他自以为是,是他对她一点也不理解,本来就是他的错。
周珩的运动细胞早早被杀死在长期的宅家中,他深感后悔,因为他追不上袁意。袁意灵活在车水马龙中游走,不近不远甩着他,周珩呼吸渐渐变重,直到几近喘不上气,他忍着喉咙涌上的血腥,清楚地知道,追不上,就真完了。终于在垃圾桶旁,袁意气喘吁吁停下脚步,被他用手抢硬捞回怀中。
然后一阵干呕,袁意听得心惊肉跳,周珩还死死桎梏着他,她腰侧搭上一只瘦弱但有力的胳膊,如钢筋固定住她的行动,袁意心似乎要溢出,随着周珩那条明显的硬骨头传到他胸腔中。
咚咚咚。
他跑得更快,让胸腔的跳动清晰的传到她耳侧,剧烈运动的人身体却不热,只有冷汗黏腻地附上她的肌肤。
冰凉凉的,和他干呕的动作,狼狈几近无血色的脸色一齐把袁意的心拉入谷底。
周珩身体不好。
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
但袁意还未开口,周珩一把把她按到怀中,袁意被迫伏在他胸腔前听咚咚咚骇人的声音,他喘着气,动作很克制,忍着口腔的血腥,一字一句纠正她,
“没有。”
周珩握着她的手,眉眼透着认真,他边喘气,边温柔在她耳侧解释,“我没有这么想。”
“如果你这么觉得,好吧,那是我的失职。当哥哥的要担责,你担什么责。”他望着袁意那双潋滟成河的眼睛,谨慎地观察她的脸色,一句句话像流水似流出,
“你想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我想象中的你该是什么样,你就该是什么样吗。你本来就不该被束缚,我们是平等,是我自愿把你当成妹妹,这对你来说是负担吗?”
周珩问得真切又迷茫,他连着咳嗽几声,剧烈运动后的声音沙哑,袁意似乎能闻到鼻尖淡淡的血腥,她不禁拽紧他外套上的收缩绳,脑子乱成一片,溃不成军。
所以她答,“不是。”
“那你也不是。”
气息喷洒在脖颈处,热得她想后缩,周珩的声音始终平静,带着让人舒缓的魔力,他轻轻开口,像应下巨大承诺,“永远都不是,只是我妹妹,不管现在,还是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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