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灵儿走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一身月白锦袍的席颜背靠在椅子上，面前依旧是那件白色狐氅。
双眼微阖，一双修长的腿微微拢起，随意地搭在前面的脚凳上轻晃着。
因为天气暖和，原本手里拿着的暖炉也被放在一旁，双手随意得搭放在腿上。
阳光明媚，微风细拂，透过稀松的树枝撒在席颜身上，本就柔和的他看起来更多了一丝慵懒。仿佛他本就该是这样，活在光里，明媚而又自在。
“席颜…”楚灵儿不自觉的唤出声。
席颜睁开眼睛，转眸看向灵儿，粲然一笑，收回搭着的腿，起身朝她走去。“来啦。”
“嗯。”席颜身上特有的那份柔和也感染到了灵儿，连日来的阴霾在见到席颜后轻易地被一扫而光。
“今日上元节，我…”女儿家的羞涩爬上脸颊，席颜从未像她这般热烈的表达过心意，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贸然过来会不会打扰到他。
“今日上元节，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出去走走吗？”尽管席颜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地让他要学会克制，可心动就是这样，理智和感性的拉锯战，最后往往会是感性占据上风。
这些日子不见灵儿，她有无数的时间劝说自己冷静，保持距离，可最终…也都不过是徒劳。
楚灵儿弯唇，眉目如水，眸里溢出盈盈笑意，“好啊。”
“不过～我得先去见一下宁睿哥哥。”楚灵儿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有人托我把这个带给他。”
席颜挑眉，盯着荷包仔细看了看，“这个东西，应该是你姐姐做的吧？”
“你怎么知道？”楚灵儿惊讶不已，她没有跟席颜说过姐姐和宁睿的事啊。
席颜之所以知道，一是因为那日灵儿和宁睿密谈时，有谈及此事，二是这荷包的刺绣手法，材质。
“这荷包所用的立体绣法是南楚皇室特有的绣法，所用的金银线也是皇室特供，如果不是你绣的，就只有你姐姐了。”
楚灵儿眨巴着眼睛，说不清是崇拜还是好奇。
席颜知道的东西怎么这么多？连女子的这些绣法都知道？
席颜意识到了自己失言，稍小一些的时候，也对女红方面的东西感兴趣，这些男子本不该了解的东西，自己这么说出来确实显得有些奇怪了。
“呃，呵呵，那先去吧，我让花辞吩咐厨房做些长安的地方菜，你来了几次了，也不曾好好招待过你。”
灵儿轻点下巴，“好，那你陪我先去吧。”
席颜转开话题，轻舒一口气，好在楚灵儿没有深究。
和上次来密室时不同，席颜虽然带了火折子，却还是自然地牵过楚灵儿的手，“跟紧些，别再撞到。”
“嗯。”温声答道，心下泛起涟漪，从进门她就发现了，席颜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对她，好像更温柔了。
席颜依旧在书房里等着，没有参与二人的对话。
灵儿将荷包转交给宁睿，和他聊了些。言语间，楚灵儿竟然觉得宁睿对席颜的的态度有了不少改观，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待他们从密室出来，已经是酉时三刻，正厅里也摆好了晚膳，全是长安的特色菜。
“这都是些什么啊？”席颜厨房里的人是席权特意在长安给他寻的名厨，手艺一绝。做的菜式精美，饶是对美食见识胜广的楚灵儿见了也不由得好奇。
席颜突然想起之前在酒楼碰到灵儿那次，也学着她的样子介绍起来，“这个，叫青精饭，是用灌木南烛枝叶捣碎出汁后浸泡大米，蒸熟后又晒干做成的。”
说完，又指向另外一道菜，“这是杂糕，往猪肚，猪肠里塞了许多的香料，猪肉还有蜜饯做成的…”
不等席颜耐心的介绍完，常安端着最后一盘菜又过来了，“殿下，还有一道菜呢。”
席颜嘴角上扬，“对，还有它，饺子。”
“我跟你说啊公主，以前在长安啊，每到十五这天，殿下是什么也不吃，只吃饺子，一顿下来能吃两大盘呢。”
常安将饺子放下，随意的和楚灵儿扯着闲话。
“王爷每次都怕殿下把自己撑着，劝他少吃点。但是殿下每次都不依，总是说些好听的哄得王爷由着她。”
楚灵儿听常安讲起席颜以前的趣事，也很给常安面子，笑意如春，追问道，“他会说什么啊？”
“什么讨喜说什么呗。而且，不止十五呢，初一一大早，殿下就在自己的膝盖上绑上一个棉花垫子，从宫里到宫外的到处拜年。”
“每年啊，殿下都能收好多新年钱，有趣的是，不管谁问她这钱留着干嘛，她都说留着娶媳妇儿。”
“哈哈哈哈哈哈，那么小就惦记着找别人要钱娶小姑娘，你们殿下很财迷也很不正经哦。”
席颜任由着他们打趣自己，小时候天天关在府里，就那么几件趣事，总是让他们逮着说。
“那后来呢，他的那些钱都干嘛了？”楚灵儿追问。
“给花辞了。”席颜轻描淡写地说道，“小时候那丫头可没少欺负我。”
楚灵儿心里有了醋意，笑意僵在脸上，花辞姑娘和席颜，青梅竹马吗？
没了追问的兴趣，楚灵儿哦了一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席颜错愕，这情绪变化得也太快了嘛…
在一旁站着的小七可知道，公主这是醋坛翻了，这么多天了公主都不愿意出来走走，这好容易出来了，这驸马爷还上赶着给公主添堵，真是有够讨厌的。
“常安，去叫花辞过来，吃饭了。”
这也是淮安王府的习惯，王府里的下人大多了都没了家人。
除夕，十五这都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每到这两日，府里都是一起吃饭的，一起才热闹，才团圆。
花辞本不想过来的，她就是看这个公主不顺眼，可今天是过节，大好的日子，常安再三苦劝，她也不好推脱。
刚到正厅，算是在楚灵儿的伤口上狠撒了一把盐，花辞头上戴的，正是那日席颜送的玉簪…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席颜坐在花辞和楚灵儿中间，常安和小七坐在她俩旁边。
花辞了解席颜的饮食习惯，饭桌上自然也是处处照顾，而楚灵儿就在这些细节中，十分颓然，食不知味。
吃完饭，暗卫只远远的跟在席颜和楚灵儿身后，注视着两人的举动。
花灯初上，皎洁的圆月悬挂上空，满城灯市，身边擦肩的是一对又一对的有情人。
席颜手里拿着暖炉，不时的瞟眼看灵儿，良久，怕灵儿听不见，放大了声音，“花辞是父王十三年前从边境买回来的，我一直，当她是我的亲姐姐。”
少女将心事写在脸上，席颜也不笨，自是一眼看穿，饭桌上没解释是碍于大家都在，不好开口。
一起出来也没见灵儿展颜，不解释清楚这姑娘恐怕得一直难受下去。
楚灵儿今天也是第一次认真的想起了花辞与席颜，自己与席盛的关系。
一直以来，自己都很乐于让席颜知道自己的心意，从梅园开始，她就从不吝啬表达，可换个角度来说，也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酒楼那一日，她亲眼所见席颜对花辞姑娘的温柔体贴。也在那日问过席颜对这场婚事是何看法，身不由己四个字将她刺得生疼。
倘若真的嫁了过来，席颜又会如何待自己？是二女共侍一夫，还是自己天天独守空房？
若是天天看着他们恩爱，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如刀绞？这样的婚事，这样的驸马，她要得起吗？
可是刚才…席颜说，当花辞是亲姐姐？
楚灵儿驻足，惑声道，“什么意思？”
“花辞是父王养在我身边的暗卫，不但医术了得，武功也是个中翘楚。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保护我的安全。我一直，都当她是我的亲姐姐。”
既然心意不想辜负，那不如再坦诚一些，在安全范围内，把关于自己的多告诉她些。
席颜看向楚灵儿的眸子清澈明亮，眼底全是坦诚之意，楚灵儿相信他说的话，能够将暗卫这样的事告诉她，其实，也是席颜信任她的一种表现。
可是…“可是那日，我分明看到你送了花辞姑娘礼物，花辞姑娘当时…当时…”
席颜的眉也跟着楚灵儿话拧了起来，“当时怎么？”
“当时看着你的眼神，分明和看情郎就是一样的。”别扭的将话说完，楚灵儿才是真的红了脸颊，自己真的是…
“哈哈哈哈哈。”席颜笑得合不拢嘴，她要怎么和眼前的姑娘解释，那是自己遗憾自己带不了，随手送的而已。
楚灵儿一记刀眼横过来，还笑！
“好啦～”语气有多宠溺就连席颜自己都没有发觉，“等会儿咱们去这条街上最大的玉器铺子好好挑一挑，你要什么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我要你给我挑。”
“好。”
两人都心情大好，在玉器铺子里逛了许久出来，但实际上，楚灵儿只选了一对精致的玉质耳环。
两人沿着路走，在虎溪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这儿有很多年轻人，和他们一样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着，眼里满满的都是身边人。
小孩儿们肆意跑着，年纪大些的，手里拿着爹娘买的二踢脚，准备走远些再放。
买了耳环的灵儿心里如同灌了蜜，侧头，心下带着忐忑，细声问，“席颜，你说，这对耳环算不上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席颜眸子里的笑意荡漾开来，“不算。”
还没等楚灵儿开始难过，席颜便从脖间取下一个小物件，把东西放在手心，侧身递到楚灵儿面前。
灵儿凑近细看，东西小小的，和眼睛大小差不多。也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玉，只是雕工过于一般，甚至可以说…很糟糕。
“这块玉是十年前兄长送我的，上面的同心结是我照着书上一点一点刻的。刻得…不太好看，不知，若是做定情信物的话，可还入得了灵儿的眼？”
楚灵儿愣住了…目光从玉上挪开，对上席颜那双总是干净澄亮的眸子，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没给她回应的时间，席颜的声音再次响起，“灵儿，你我顶着一样至尊的身份，却有许多事情没有办法随心而定，也没有办法绝对纯粹。”
“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变数，我们会有许多该做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但是定情信物，定的就是这份情，灵儿，无论如何，在情这个字上，我永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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