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林芋芋拿出被泉水弄得潮湿的葭囊莎莉，正要询问，不想被自称迦林努尔的男人一把夺去。
迦林摆弄了几下，没弄出什么名堂。
“喜欢的话，送你咯。”林芋芋苦笑，“反正我也带不回去。”
迦林：“这个是空的。”
林芋芋：“当然是空的了，我拿走它是因为之前多放了一个，现在我反悔了想取回，不拿空的做个样子难道还把别人已经放好花瓣的拿走吗？”
迦林：“这样会引起混乱的。”
林芋芋：“什么混乱？谁觉得混乱？”
迦林：“记忆混乱，我记性不大好。”
林芋芋：“……”
她心想这人看来是缠住自己了，但毕竟她欠他一个大人情，还是应该请他吃顿饭再走。
“好吧。”林芋芋微微一笑，另起话题，“从这儿走到乌布不远，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晚饭。”
乌布的酒吧散落在森林之中，氛围轻松。
驻唱歌者信手拨弄吉他弦。
林芋芋并不关心迦林努尔口中的神殿，比起神明，她更在乎的是自己排队两小时接受洗礼却没有拍到一张好看的照片这件事。
她给迦林点了一盘酱牛肉拌饭，然后打开美颜相机开始P图。
迦林看了看她，拿起勺子。
林芋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手机的？”
迦林：“乌布森林里的猴子是有灵性的，它们能听懂我的指令。”
林芋芋：“好好好，你厉害。”
入夜后，正对着梯田景观的露台上坐满了年轻男女，鸡尾酒的颜色与翡翠般的水池交相辉映。
DJ音乐响起，Club闹腾起来。
卡座不多，几个本地人站在旁边喊他们拼桌，而工作人员视若无睹。
纹身男把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口，开始对他们吹口哨。
——“美女，要不要跟哥去泳池玩玩？”
——“你看，有人欺负我。”
林芋芋支起身子，笑着对迦林说，“你不是神殿守卫吗，展示一下你的神力，我就把灵愿还给你。”
她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自然不会被唬住，只想拿此事逗逗迦林，希望他知难而退。
就在这时迦林站了起来。
林芋芋拉住人：“好了好了，你别动真格，他们不敢怎样的。”
迦林拿起啤酒瓶面向纹身男，仰头喝了一口又放下，动作很轻。
纹身男身边的几个兄弟开始起哄。
林芋芋怕事情闹大，可光影错动之间，她在纹身男的眼中捕捉到了恐惧的情绪。
音乐停止，啤酒瓶里的气泡无声消融。
“我错了。”纹身男哆哆索索跪下，把杯子往自己的脑门敲去，玻璃刺啦碎落一地，“放过我，不要开枪。”
他身后的兄弟也吓得面色惨白。
墙上的镜子清晰地映出迦林的脸。
林芋芋瞳孔放大。
镜子里的迦林并不是身穿休闲服装的亚洲年轻男人，而是一位胡须蜷曲浑身刺青的中东人，甚至连他手里拿的物件都变了，不是酒瓶，而是一把手枪。
林芋芋咽了口口水，抓住旁边卡座的小女孩问道：“你看到了吗？他手里的枪。”
小女孩摇了摇头：“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哥哥手里的那个娃娃好可爱呢。”
林芋芋怔在原地。
她再次看向镜子，手枪又变成了一个胖嘟嘟的草莓熊毛绒玩具，而迦林则是游乐园里套着卡通服的人偶。
难道迦林的形象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同的吗？
他可以变成人心中最喜欢的样子，也可以变成让人心生畏惧的样子。
林芋芋联想今天在圣泉寺发生的种种怪事，终于开始相信迦林说的话。
她勉强能说服自己在接受洗礼之时看到的神殿是受冷水的刺激而产生的幻觉，在找岗亭时迷路是因为要找手机而慌不择路，但此刻，她的意识无比清醒，再也找不出理由解释异常现象。
她亲眼在同一面镜子里看到了迦林的三副面孔以及他手中的啤酒瓶、手枪和草莓熊。
除非他真的是神。
林芋芋从惊骇中恢复意识，发现刚才寻衅滋事的那伙人已经走了。
“抱歉，吓到你了。”迦林从吧台端来两杯气泡水，语气平和，“我的本意是让你相信我的身份，其实我的样貌是不会变的，只因人心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才会看到不同的我。”
林芋芋抬起眼，重新打量这个男人亦或是这尊神像。
迦林：“怎么了？”
林芋芋：“你……真的是看守圣泉寺的神？”
迦林：“是的。”
林芋芋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咔擦。
迦林：“你在做什么？”
林芋芋假装淡定：“没什么，平时比较少能遇到神，拍个照发朋友圈。”
短暂的安静，Club的音乐再度响起，氛围恢复轻松。
林芋芋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和迦林的对话。
迦林：“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取走的是七年前你和另一个人来神殿留下的灵愿。”
林芋芋：“你的记性这不是挺好的吗。”
迦林：“可是灵愿既已许下，就不再归属于你们，而属于神殿，你擅自拿取将引起混乱。”
林芋芋：“你的意思是灵愿其实也是有排号的，如果我把之前的抽出来，后面所有人的号码
都有可能乱掉，对吗？”
迦林：“可以这样理解。”
林芋芋叹口气：“说吧，要怎样才能让灵愿归位。”
迦林：“把当时许的愿望说出来，它们就会自动回归神殿。”
林芋芋：“我许过的愿望我自然记得，至于他许的愿么，你得去问他，我不知道。”
迦林：“我身负禁令，在凡间不能过多使用法术，不用法术，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林芋芋：“坐飞机，一去一回三天足够。”
迦林沉默片刻，从旁边服务生的盘子里抓来一碗水果，端到林芋芋的面前。
林芋芋：“？”
迦林态度谦逊：“我没钱买机票。”
林芋芋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
她大概明白了。
纵然迦林有千人千面的法术，却并不能完全理解人世间的感情和超越神殿被建造时期的科技。
至于语言，之所以他能说印尼语、英语和汉语，是因为他在看守神殿时听过来自世界各地的
游客的对话，一百多年下来，慢慢才学会了最基本的词汇语法。
他是守卫圣泉寺的神明，但现在，神明亦有求于她。
菠萝的清香弥漫。
水池粼粼波光映照二人眼眸。
林芋芋挑完碗里的最后一块菠萝，收拾东西往门外走。
她实在有些矛盾。
一方面，她不愿意去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另一方面，她又担心眼前这件事没完没了。
Club的灯火人声渐渐模糊。
街道上的几点灯光将人影拉得斜长。
林芋芋走了几步，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影子。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跟着我吗？”
迦林拎着还剩三分之一的啤酒瓶，执着道：“你是我找回灵愿的唯一线索，我不能把你跟丢。”
林芋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这事其实打个电话就能解决，难的却是感性的那部分。
“也不一定非要联系他，我先猜一猜他许了什么愿望。”林芋芋说，“当年的他应该会想和我长长久久永远幸福的吧，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迦林看向路边的一棵花树，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林芋芋：“不是吗？”
迦林：“不是。”
林芋芋：“那买彩票中大奖呢？”
迦林：“如果是的话，附近树上的鸡蛋花会飘落。”
林芋芋：“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暗号啊。”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而是她猜不中前男友的愿望。
如果真的在大半夜联系，还问他当年在神前许了什么愿，将是极其尴尬的一件事。
“那个……”林芋芋轻戳迦林的胳膊，挤出一丝笑，眨了眨眼睛，“作为神明，你肯定也知道人世间求而不得才是常态，如果这个灵愿实在是要不回来，会怎样？”
——“我会失去一条手臂。”
夜幕之中，迦林的眼神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仍是温柔的。
林芋芋心中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明明可以变成她害怕的样子吓唬她，或者干脆把她绑起来关起来进行逼迫，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对她的言行举止像一位绅士。
“不过你放心。”迦林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我不会伤害你。”
林芋芋在感情上是一个慢热且迟钝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直到那个女人把示威的口红放进前男友的口袋被她摸到才发现前男友劈叉的事实。
在她的逻辑里，取回自己过去许的愿望并不是什么过错，她一介凡人，更没必要为了与自己的祖国相隔几千公里的一座神庙的兴衰负责。
她只是单纯的不希望看到美好的东西变得残缺，因为那就是悲剧。
“好吧，我试试看。”林芋芋拿出手机，点开拨号键盘，“你该庆幸我记忆力好，还记得号码。”
迦林：“谢谢。”
但号码是空号。
嘟三下之后，拨号挂断了。
林芋芋：“……”
飞窜的摩的从二人身边溜过，掀起阵阵热风。
林芋芋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机，捋头发掩饰尴尬：“可惜了，我想帮你，可是天不帮你。”
迦林：“你们现在不好了吗？”
林芋芋又好气又好笑：“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取回愿望？我和他分手了，分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他已经成我的前任了。”
迦林：“再想想办法吧，我们有七天的时间。”
二人走到小路岔口。
林芋芋开口道：“你别跟着我，我晚上要休息的，明天再帮你想办法。”
迦林：“好，我送你到酒店门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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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乌布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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