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这也算在里面。”
“算一次。”
“那就还剩……五次。”
她靠在枕头上,一句一顿地开口诱惑。
颜摹与当然会生气。
作为赔偿,周舒芳得负责把房间打扫干净,另外还要去买草莓和烤冷面。
颐指气使的模样。
恰到好处。
在一些事上,某人总是天赋十足地有分寸。
既然递了台阶,那么该下就得下。
即使夜晚的风来得猛烈而锋利。
她裹着颜摹与的围巾下楼,穿过曲折的电瓶车带,勉强辨别一下方向后才往小区门口走去。道旁的路灯没有很好维护,有几处漆黑一团,她只能打开手电以避开半化不化的雪泥堆。
鞋底踩得路面咯吱作响,还有些许哧溜声。
指尖在口袋中摸索着按下,车辆解锁,她在副驾的储物箱取了东西,继续往小区外走去。
“咔哒。”
火光在黑夜中乍现,又随着弹簧复位熄灭,仅留下一个赤红色的圆点。
小小的长方块里,画面移动摇晃着。
明亮迅速退场,取而代之的夜灯,用橘黄色晕染无趣冬夜。
她看到人重新出现在眼前,以不一样的姿态。
颜摹与没有更好的理由拒绝。
烟雾刚吐出就被北风吹散,了无痕迹。
周舒芳倒没什么烟瘾,只是偶尔点上一根,换换心情。
枝叶在寒风中萧瑟。
远远地,她似乎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
随着距离拉近,叫声渐渐清晰起来,准确指引她的目光停留在灌木丛中。
夜色掩去大半颜色与形状,在晦暗里,勉强能看见一抹警惕的白。
脚步声吓到它了。
再试探着往前,她瞧见那一小团动了动,大约只有拳头那么大。
这么冷的天,小猫崽孤零零躲在四处透风的草堆里。
遗弃?走失?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样的条件下它都无法独自熬过这一夜。
“靠近一点。”
“再近。”
她略微调整自己,直至腰颈部被恰到好处地支撑起来,呈最佳的观影姿态。
“看向我。”
“就这样看着我。”
悬于半空的红酒杯就像赤色令旗,在指尖摇曳,一点一画发出道道指令。
似乎也是在冬夜。
她遇见过那般大小的猫。
在积水的垃圾桶旁。
和颜摹与一起。
那是阴雨过后月明星稀的夜晚,她们出门觅食,下楼顺手丢个垃圾。步行至垃圾桶旁时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还以为是老鼠。
隔着两米远,周舒芳将手中的塑料袋一抛,“咚”地吓出只漂亮的猫儿来。
幼崽的绒毛蓬松柔软,在灰扑扑的水泥地面上跳跃时,像朵飘荡的蒲公英。
若换作别的猫,大约早早就跑得不见了踪迹。
而它只是跳开两三步,原地蜷成一个可怜巴巴的球,睁大漂亮的绿眼睛,呆呆看着她们。
颜摹与说这是谁家不谙世事的小小姐跑丢了。
她问怎么不是大小姐。
“大小姐要继承家业,这样的笨蛋不符合人设要求。”
也对。
“我们再加一条游戏规则吧。”
看着迟迟未开始的人,她扶额思索片刻,又得了些坏主意。
“你可以演戏。”
“末了,我来猜。”
“要是猜错了,算你双倍,可要是猜对了,演戏的便不做数,还得倒扣一次。”
“那要是真的呢?”
“真的猜对了,就按老规矩算一次。”
这是个不平等的赌约。
她说,颜摹与的赢面占了四分之三。
可惜养猫并不在她们的计划里。
于是漂亮的小狸花悄悄住进楼道,投喂的食物渐渐从剩饭剩菜香肠,变成猫粮冻干。
邻居们偶尔见到它,也会夸上一句。
乖巧又可爱。
跟眼前这只弓背警惕,拼命哈气的脏孩子三花确实不太一样。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是颜摹与发来的消息。
“加一杯奶茶。”
看时间她已经出门十几分钟,不适合再耽搁了。
“好。”
手指的温度在寒风中迅速流失,匆匆回完消息后又重新揣进口袋。
她慢慢站起身来,继续往外走。
背后安静许久的猫忽然叫了一声。
画面里的人表情依然别扭。
周舒芳知道原因。
明明除了这张脸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偏偏看不见又实实在在发生着的更让人羞耻。
左边微微挑起的眉梢,是否因为轻柔旋转的舞步。下一刻眯起的双眼,是否由于恰到好处的点踏。
抿唇呢?
咬紧的牙关呢?
现在的喘息呢?
而演戏只是更上一层楼的考验。
要描画起舞的蝶,须得细细回想起它在花丛中的模样。
想它落于花蕊,想它轻巧采撷,想它迎风振翅,想它翩翩而上。
画它踏花的细足,画它寻觅的复眼,画它沐光后瑰丽耀眼的斑纹,画它抱花在风中摇曳的身型。
是在脑海中演练控制面部细微的变化,还是在实践中克制自己真真切切的反应。
她所抛出的两个选择,只是不同口味的鱼饵罢了。
小狸花在春天里抽条,充足的投喂让它长得健康又壮实,并与秋天的果实一起步入成熟期,变得越发粘人。
周舒芳打算找个休息日带它去绝育。
因着小母猫绝育手术需要开腹,还与颜摹与商量好,术后让它暂住几天。
只是工作繁忙,拖了一周又一周。
直到颜摹与偶然主动问起什么时候带“芳芳”去绝育。
喂了那么久的小猫当然也有它的名字,周舒芳一开始给取了好几个,可总是不太满意。
还没等她纠结完,颜摹与先用了她的名字叫小狸花,数次抗议无效后,便成了她的同名同姓猫。
往后还能听到“芳芳今天挑食不吃猫粮”,“芳芳今天又溜到小卖部偷香肠”,“芳芳偷懒不好好埋臭臭”之类的恶趣味调侃。
但是芳芳暂时还不想绝育。
不管是她还是它。
人类当然不会主动在自己身上下刀子。
而小狸花揣崽了。
奶茶店老板看她提着冒热气的烤冷面,转手换了个大一号的保温袋。
道谢后她开始往回走,大约是在室外太久,西北风吹在脸上更疼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感应门识别到她,唱起叮叮咚咚的歌来,暖气扑出与寒冷打了个照面。
有些事,一个人做总会有些力不从心。
既不能有效掌控节奏,也不能专心享受愉悦,在矛盾中攀登,把自己折腾地疲惫又狼狈。
这时候若有人在一旁悠闲喝着小酒,偶尔询问或是指点一二,会是什么感受呢?
她不知道,她是喝酒的那位。
眼看潮起潮落,在婉转的低鸣之后渐渐平息下来。
她收获了一个哀怨不满的眼神。
“轮到我了吗?”
颜摹与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她。
“我的意思是……到我猜了吗?”
回到出租屋内,等候许久的人迎上来,一样样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空气中熟悉的铃兰香浓郁了几分,带着些许潮意,像是刚从浴室里扩散出来的。
随着关门声一起响起的,是颜摹与的疑惑。
“怎么都只有一份?你不吃么?”
慵懒、暗哑。
“嗯,我要回去了。”她仍站在玄关位置,手搭在门把手上,作势就要再度开启。
“不留……多待一会儿么,陪我吃点?”
还有点鼻音。
“我明天的飞机,还没收拾行李。”
“去北方,大概一周。”
她索性一并说了,省下好几个来回,得了个简短的“哦”。
戏耍人不是个好习惯。
一旦开了头,嘴不欠一下就难受。
精神上瘾。
“对了,我们刚刚好像没有提到验证方法,该如何来验证我的猜测。”
她状似忽然才想起,悠悠道出的,却是图穷匕见。
“把手举起来……让我们一起看看。”
红晕飞快攀上了颜摹与的双颊,比几分钟前更甚。乌亮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双唇启启合合好一会儿,都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哦~我还没猜呢。”
“所以是真的,对吗?”
周舒芳托着下巴看屏幕对面的人。
再次下楼,她的脚步有些匆忙。
赶到那片灌木丛旁,看见熟悉的奶茶袋子才放慢了步伐。
走近一瞧,小三花还在里头,脚踩着暖宝宝团成小球,放在其身前的香肠通通藏进腹中,看见她来还喵了一声。
真乖。
提起袋子回到车里,她将小猫放在副驾驶的脚垫上,驱车前往宠物医院。
医院下班是十点,做检查办寄养手续还需要一些时间,她得抓紧了。
“你赢了。”颜摹与选择投降,低垂的眉眼里藏着无奈。“我去个洗手间。”
随即消失在摄像头的范围内。
“真的不愿意让我看看么?”
人又回来了,眉头微皱。“为什么?”
“我想看看……”
她凑近屏幕等待。
颜摹与咬着下唇思考着,再度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宠物医院就是之前她常去的那家,前台还是熟人,问她小猫叫什么名字。
“绵绵。”
“小狸花出车祸了。”
这是她回家路上收到的消息,颜摹与发来的,在立冬这一天。
许久没有提到这个代称,害得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春生冬死是流浪动物宿命,小狸花虽然生在冬天,也没能逃脱。
她将小狸花埋在桂树下,洒了猫粮冻干,还有一块放置许久的小铁牌。
“薄荷”
是她取的名字。
“我下礼拜来接它。”
她决定养一只猫。
昏暗的光线下,修长的五指微张,轻颤着。
不一样的地方一目了然。
短暂停留数秒后,屏幕一黑,随即退出通话界面,是颜摹与关的。
没关系,足够她看清了。
被莹润裹挟的,红润饱满的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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