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并肩坐在坐榻上,薛恺悦和董云飞一侧一个,各坐在椅子上。殿里没一个侍儿,只他们四个,说起话来自然比较随意。
薛恺悦向着安澜指责明帝:“陛下她去清若空,她不是去的前楼,她是去的后楼,她在人家后楼上坐着,听宸雨公子弹琴唱歌,还瞧着人家神魂颠倒的,臣侍拉她回来,她还不肯回来。”
难怪薛恺悦这么生气,安澜瞬间就看向了明帝,不带什么感情地质问道:“小恺说的是真的?陛下今个儿出宫是去清若空了?”
虽说妻主出门去哪里无需向夫郎交待,但一个有责任感的妻主通常会自觉地告知正夫她的行程安排,明帝在这方面以往都是做得不错的,他也乐意过问。于公,明帝一身系天下安危,作为皇后他有义务确保天子的安全,于私,他与她青梅竹马,他对她在意的很。
下午明帝出宫前也派人给他说了一声,可是那皇仪宫的侍儿报给他的话是“陛下带着江相出宫去看梁相。”
他听了还以为是梁相病情加重了,心里还替梁相担忧了好久,弄了半天明帝是去清若空听歌赏舞去了,当真是瞒他瞒得好。
明帝瞧着安澜星空般的美目中寒意十足,哪敢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朕从梁府出来,想着昨个儿岳飘跟朕请求让朕给宸雨和她家岳昉赐婚,朕就顺道去给宸雨道喜了。”
薛恺悦一听,立刻就怒了,毫不客气地揭穿明帝的谎言:“陛下一早就让人去清若空清场,分明是专程去的清若空,还有啊,当着人的面喊人雨儿,跟皇后讲起来就变成宸雨了。陛下可真会糊弄皇后。”
明帝听薛恺悦这么指证她,只觉头大,不过眼下的麻烦是如何过安澜这一关,只要过了安澜这关,薛恺悦那边,安澜自会帮着她说话的。
她看着安澜,惨兮兮地道:“朕真的是先去的梁府,澄之可以给朕作证的,朕跟宸雨根本没有没什么,他也不喜欢朕,他的未婚妻主是岳家的岳昉,他以后成了岳家的少正君,朕跟他更不会有什么了,澜儿你信朕。”
薛恺悦瞧着向安澜装可怜撒娇的明帝,心里头这个不爽,他根本不信她说的,可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明帝已经私自宠幸了宸雨。他是个正直的人,这种关乎一个男儿清誉的事,没有证据,他便是再怀疑也不会讲出来的。
安澜将信将疑,他并不知道岳昉和宸雨的事,但明帝既然言之凿凿,那宸雨要嫁给岳昉的事想来是真的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打算追究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做下来,他早已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装聋作哑什么时候应该寸步不让,他看着明帝意味深长地道:“宸雨公子既然要嫁人了,这清若空陛下就少去吧。岳家也是世家豪门,不算辱没了宸雨。”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是该提醒的地方都提醒到了,明帝连忙答应:“澜儿放心吧,朕说过此生不会再纳新人,就绝不会食言。”
安澜大度地笑笑,向着薛恺悦道:“陛下既是去道喜的,小恺就不要生气了。再怎么说,宸雨嫁给岳小姐是件喜事,咱们这边闹个不休,被人知道了,于岳尚书面子上不好看。”
皇后的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薛恺悦大为出乎意料,不自觉地就睁大了小鹿眼。
“悦儿,你今个儿也说过人家了,朕以后也不会再单独见他了,好悦儿,到此为止吧,好不好?朕担心你饿坏了。”
明帝一看自家贵君的鹿眼中火焰比方才更盛了些,立刻就知道贵君这气没有消,横竖只有这三个在,她便是姿态放得低一些,也没人会笑她的,当下站起身来,冲着自家贵君抱了抱拳。
“哇唔”,董云飞低声惊呼,嘴巴张得溜圆。安澜眨了眨眼睛,神色如初,明帝有多么会哄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当面看明帝哄别的男儿,不是那么愉快罢了。
薛恺悦却是着着实实被惊到了,他印象中明帝虽然肯认错也肯哄他,但像这样直接冲他抱拳行礼,还真是第一次,这世上只有男儿家向女儿行礼的,哪有女儿家向男儿低头的。更何况这个女儿不是一般的世家小姐,她是一统了姚天的帝王,威加四海至尊无上。
他连忙站起身来,屈膝还礼:“陛下言重了,臣侍担不起。”
明帝一听便明白了,悦儿并没有相信她,只是碍着她是他的妻主,不好跟她较真,她一边感叹他的知礼,一边伸双手将他扶起来,虚按着他的肩,待他在椅子上坐稳了,方才笑着道:“悦儿信也罢,不信也罢,朕和宸雨终究是有缘无份,悦儿无需介意他了。若是悦儿以为朕言而无信已经不值得喜欢了,朕,朕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求悦儿看在肚子里的份上,好歹不要不理朕,让朕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责任。”
喜欢的男儿要嫁于别人了,她还因为这个伤到了原本亲密无间的男儿的心,这男儿还是个脾气硬的,也不知道还肯不肯原谅她,她说到这里只觉得天地之间,再无一件可乐的事,连脸色都暗晦了下来。
安澜大吃一惊,他瞧出来了,明帝今个儿情绪不佳,甚至连带着对薛恺悦都有些心灰意懒了,话中的意思竟然是倘若薛恺悦不依不饶,她就不大想哄了。一个女儿对一个男儿感情变淡的标志,便是不愿意哄了。
“陛下,陛下说得哪里话?小恺不过是吃醋罢了。小恺之前是个多么稳重的男儿,如今肯当众吃醋,正是爱极了陛下,陛下不要会错了意。”
他若是个奸诈的皇后,此时应该由着明帝跟薛恺悦生分,最好明帝就此疏远了薛恺悦,可是他叹了口气,眼前这男儿是把女儿给了他的,他不能用那些世俗男儿的心机手段来对付正直无双的他。
明帝听得安澜这么讲,便知道安澜是担心她了,她伸手握了握安澜骨节分明的手指,虚弱地应了声:“澜儿,朕知道的,澜儿不必担心。”
她如何不知道薛恺悦爱极了她,可她也怕薛恺悦眼睛里不揉沙。她瞧着宸雨神思恍惚的情形已经落在了薛恺悦眼睛里,正直的人最是黑白分明,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若是悦儿心中亘着这件事,不能够原谅她,那么,她除了慢慢地哄他,期待着他看在彼此以往的感情的份上能够回心转意,别的也着实没有什么好法子。
她做错了事等着人原谅,以后的发展,主动权便不在她这里了。
薛恺悦瞧着明帝和安澜之间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奇怪,却是有些懵懂,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明帝是有可能心灰意懒的,只就事论事地道:“陛下想让臣侍信陛下,那陛下也得给出一个能够让人信得过的理由啊。臣侍一说陛下是专程去清若空的,陛下就说澄之可以作证。陛下可真会找人,你哪怕说梁相可以作证,臣侍都更容易相信些。”
明帝瞧着自家贵君丁是丁卯是卯的认真劲儿,倒有些感兴趣了:“澄之作证有什么问题吗?朕不大懂悦儿的意思。”
安澜一听明帝的兴致比方才高了些,连忙跟着凑趣:“就是啊,为什么澄之不能作证?小恺信不过澄之么?”
薛恺悦耸耸肩膀,坦诚言道:“不是信不过,而是澄之他太向着陛下了,臣侍很怀疑他会为陛下作伪证。”
明帝一笑,“澄之会给朕做伪证?这恐怕不至于吧?”
她边说边设想了一下可能的情形,坦诚言道:“不过朕今个儿并没有告诉澄之朕出了梁府还要去清若空,悦儿若是问他朕去没去清若空,他的确可能说没有去。”
自己不讲出个证据来,她是不信江澄有可能做伪证喽?薛恺悦没来得及多想就率然言道:“陛下出巡的时候,澄之听说宸雨和岳小姐走得比较近,生怕陛下知道了接受不了,若不是臣侍跟玉玉拦着,他早写奏折告诉陛下了。如今臣侍找他质证,他别说不知道陛下去清若空了,便是知道,怕是也会替陛下瞒得死死的。”
“所以悦儿早就知道了,跟玉儿一起拦着澄之不让他告诉朕是么?”
“唉?是这样。”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自己说过的话,当然不能不承认,薛恺悦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明帝忽然就笑了,她家宝贝真是率直得可以,她也不必担心她家宝贝不原谅她了,肯用这样的小心思,那当然是爱她爱得超越了原则。
她冲着董云飞吩咐道:“云儿去传膳,咱们三个都陪你恺哥用一些。”
安澜瞧着忽然间笑逐颜开的明帝,知道今晚上薛恺悦的麻烦算是过去了,他瞟了瞟一脸懵懂的薛恺悦,笑着帮明帝收尾:“辰儿说这个厨子做得菜肴还不错,本宫今个儿正好尝一尝。”
帝后忽然间就言笑晏晏了,薛恺悦有些莫名其妙,他接着问道:“陛下你,你真的不是专程去清若空的?”
这个宝贝怎么这么实诚啊,明帝笑吟吟地起身,在薛恺悦俊朗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乖,朕只知道朕眼下是专程给悦儿赔不是的,朕错了,罚朕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来陪宝贝用午膳好不好?”
哎?他不是要她陪他用午膳的呀。何况安澜还在旁边,他哪能当着安澜的面跟明帝亲昵啊。明帝一看薛恺悦的视线看向了安澜,立刻就明白了,一边不着痕迹同他拉开了距离,一边笑嘻嘻道:“宝贝不想让朕陪着用午膳?那朕明个儿就陪着宝贝用晚膳好了。”
继花言巧语之后,他家陛下又有了嬉皮笑脸这个新技能么?不过她嬉皮笑脸也好,花言巧语也罢,他是真的饿了,先用晚膳要紧。
只是一顿晚膳用完了,他也没能够想明白明帝究竟喜不喜欢宸雨。
明帝瞧着懵懵懂懂的薛恺悦,心里头爱得要命,若不是今个儿已经让人传话给冷清泉了,她真想留在碧宇殿不走了。她看了看更漏,决定等安澜和董云飞走了,她留下来多腻歪一会儿,谁知安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用完了膳,又饮过了茶,尚且没说要走,她没辙了,只好站起来道:“明个儿是大起居的日子,朕先回紫宸殿洗沐了,悦儿早些安置,澜儿和云儿也回去休息吧。”
安澜听了便率先向她施礼:“臣侍恭送陛下。”
得,澜儿这架势是要自己先走啊,明帝挑挑眉毛,一边恋恋不舍地看了薛恺悦一眼,一边快步出门去。
安澜待明帝乘了玉辇离去,方才对薛恺悦道:“小恺若是不想失去陛下,凡事就不可过于较真了。”
“哎?”薛恺悦越发不解了。
安澜却也不解释,只问他道:“小恺今个儿是有什么急事要去找陛下讲吗?”他方才就觉得奇怪,便是薛恺悦得到明帝去了清若空的消息,那依着薛恺悦稳重大方的性子,也不至连晚膳都不用跑去清若空大闹,若说只是因为吃醋,那这醋吃得可有点猛烈。
薛恺悦这才想起来他今个儿是要跟明帝讲那个学蘅馆的事的,眼下明帝已经走了,那就只有先讲给安澜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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