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香烛销成泪

紫宸殿中灯火辉煌却是空无一人,明帝颇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天已到亥时,江澄多半已经在殿中候着了,哪知她已经到了,江澄却还没来。

她寻思了一下,猜测江澄多半是忙碌公务回宫得迟,既然如此,她先去洗沐好了。

“洗沐”,她拉了拉铃铛。

伺候洗沐的宫侍们还没进来,她便听殿门外面小莫请示道:“圣上,奴才过来请旨。”

“进来。”

“圣上今个儿翻哪位君卿的牌子啊?”小莫捧着托盘,托盘上面全都是承恩牌。

明帝一怔,“景卿啊,朕今个儿没说么?”

小莫一脸懵,“圣上没跟奴才讲,也没让人跟奴才讲啊。”

明帝想了想,她今个儿上午下午都在忙政事,就连午膳都是在睿思殿用的,好像确实没有讲,她连忙拿起那块景字牌道:“快让人去丽云殿传话。”

小莫答应着去了,明帝心里头这个嘀咕,这会子才翻牌子,等江澄洗沐了过来,怕不是要到亥正?

那也没什么法子,今晚长话短说好了,横竖日子还长。

她正这么想着,负责安排洗沐用品的两名宫侍快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眉眼生得颇为好看的侍儿用脆生生的嗓音询问她:“陛下今个儿用什么味道的浴盐?”

明帝懒得思量,随口吩咐这宫侍道:“随便哪一样吧,给朕燃个香烛。”

她以往洗沐比较从容的时候,常爱熏个香烛,这几日都宿在后宫,没能够熏烛泡澡,眼下江澄一会儿半会儿来不了,正好熏烛。

那小宫侍听了眼睛转了一圈,嘟了嘟嫩果子一般的小腮帮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明帝挥挥手,两个侍儿一起进兰汤房去了。

江澄未到,兰汤房还在准备,明帝一时间没什么事做,只得迈步往窗前的桌案上去,还没走过去她就看见桌案上放着厚厚的一沓横平竖直的格子纸,她朝着格子纸瞟了一眼,见上面仿佛是奕辰的笔迹,连忙拿起最上面的两张细细地瞧,这两张都是抄写的先贤经典《孝以何为先》。

她把这两张放下来,又连着看了两张,仍旧是《孝以何为先》。把这两张放下,她从这沓纸的中间抽了张出来,这张上抄的是另一部经典《以孝齐家论》,她把这一张放下去,把最底下的两张拿起来,这最底下的两张抄写的是姚天每个女儿都会背诵的《至人论》。她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这是奕辰这两个月的功课,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放过来的,她此刻才瞧见。

想着她出巡归来后还没有去过至善堂,她决定翌日下午去至善堂看看女儿,看过了女儿再去一趟皇子宫瞧瞧沈慧卿,而后去凝晖殿陪赵玉泽用晚膳,晚膳后去碧宇殿留宿,好好地疼一疼悦儿,唔。

一想到明晚可以宠幸薛恺悦,明帝就觉得一颗心开始躁动,身上被晚风吹下去的热度,瞬间就恢复了。

她连着呼了两口气,都没能把这躁动给压制住,心里头想要见到薛恺悦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恨不得即刻折回碧宇殿去。然而她已经翻了江澄的牌子,就算是江澄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她此刻也不宜再返回碧宇殿去。

她努力地思量朝政,希望朝政能够让她平复澎湃的内心。

然而思量了一会儿,她就发现见效甚微,毕竟朝政也没什么烦难的。

她正被这拍天海浪般的热情所主导,便听得江澄在她背后道:“陛下,臣侍见过陛下。”

江澄怎得来得这般快?滚热的情绪被打断,明帝多少有些不愉快,却也耐着性子问道:“澄之可曾洗沐了?”

男子在她背后回答:“臣侍已经沐浴过了。”

居然已经沐浴过了吗?明帝不甚相信地转过身来,这一转身她就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江澄裹了件长到脚跟的黑缎披风,双手还紧紧地拽着披风的边缘,不留一丝缝隙。

这人裹这么严实,是里面穿了什么有趣的衣裳吗?会不会是跟那日的仆侍装差不多的短袍子呢?明帝这么想着便起了逗弄人的心思,坏笑着冲男子道:“洗过了也不妨再洗一回。”

若她果然猜得不错,男子着了那样的短袍服侍她洗沐,倒也相宜得很。

男子没有接话,似乎是不大明白为何还要再洗一回。

真是个呆子,非要自己把话说明白,明帝刚要调笑,却见那两个宫侍从兰汤房中走了过来,向着她奏禀道:“陛下,浴品皆已齐备。”

当着宫侍的面她便不好说过分的话,当下故作淡然地道:“伺候朕沐浴不是侍寝的君卿应该做得吗?”

男子听了,十分温顺地答道:“臣侍知道了,臣侍遵旨。”

算你识趣,明帝满意地朝着兰汤房走去,男子小跑着跟随在她后面。

进得兰汤房,明帝三两下除了衣裳下到水池中,江澄裹着披风立在池沿前,既不解披风,也不肯向前迈步,只盯着池子周边的香烛看。明帝越发认定这人里面必是穿了什么有趣的衣裳:“在上面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下来。”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块澡帕,而后将披风解下放在架子上,快步进到池中,身上的白色长袖寝衣似乎是忘了一般,仍旧穿得好好的。

明帝瞧着男子着衣入水,不由得玩味地看了男子一眼,这人果然进益了,知道若隐若现比一览无余更能蛊惑人心。

江澄大概是感知到了她的玩味,迅速地低下了头。

明帝冲着男子勾勾手指:“到朕跟前来。”

男子答应着踩水过来,到得离她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下来,低声询问她道:“陛下,臣侍给陛下搓背吧?”

离得近,明帝能够看出来寝衣的质地,忍不住嘲笑道:“澄之真够笨的,别人玩这个,不是穿纱就是穿绡,你穿个缣,这能透出什么?”

男子并不回答她,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算了,再笨也是自己的后宫,明帝好脾气地笑笑,指指自己的心口道:“先搓前面。”

男子低头答应,走上前来。

不过一刻钟,明帝就有些忍不了,男子似乎是在完成一件差事一般,动作僵硬不说,脸上的表情更是淡漠得不像话,甚至有意地跟她拉开了一臂长的距离,明帝微有些气恼,冷声道:“算了,朕自己洗。”

男子听了,便停下了手中的澡帕,往旁边挪了挪。

明帝闭着眼睛在池子中飘了一刻钟,待心头的气恼消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上岸,男子跟了上来,去架子上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来给她擦水。

明帝瞧着手脚勤快却是一言不发的男子,只觉又气又无奈,待水擦得差不多了,她便攥着男子的手腕问道:“怎么这些年了,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呢?”

男子听了,脸色便有些白,却仍旧没有说话。

明帝按按眉头,只觉得心里头又开始烦躁,却记着她今日传他侍寝是为了解疙瘩的,当下瞟了一眼他身上湿透了的寝衣,吩咐道:“随朕去就寝吧。”

男子听了,低声应了个“是”。

他每回都这样,瞧着恭顺极了,却总与她不是那么亲密。明帝一边琢磨这事该怎么办,一边迈步往寝殿走。

男子在她后面窸窸窣窣地跟随着,脚步没有方才快。

到得榻前,明帝索性也不说什么了,拽着人的手腕将人拖到榻上,也懒得替人解寝衣,抬手把寝衣的两片下摆撩到人的腰上,才一撩上去,她就眯起了眼睛。

酣畅淋漓,而且似乎比以往更久一些。

她颇为满意,低头看看咬着唇绷紧了脸连一声都不肯发出来的男子,忍不住调笑道:“朕又不是不准你说话,怎得跟个哑巴似的?”

“陛下”,男子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声音又颤又哑。

看来这是还没尽兴啊,明帝忍不住笑道:“澄儿想朕了是不是?”

男子没再接话,只用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看了看她。

火星掉在了丝絮上,不烧个天昏地暗是不能罢休的,明帝再次低下头去。

两回,三回,每回都比以往长久,明帝大为欢畅,抬手拍了拍江澄的胳膊,询问道:“澄儿你这是服了什么药么?”

江澄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明帝了然地笑了笑,没有再问,男儿家服药也是为了取悦她,她领情就行了,没必要刨根究底。

到得第四回结束,明帝很有些困乏了,然而她看了一眼江澄,江澄仍旧是一幅渴盼雨露的情形,她只好顶着困倦继续宠他。

“乖,咱们睡了。”第五回结束,明帝打了个呵欠,翻了下来,抬手拍了拍江澄的胳膊,自己率先闭上眼睛。

江澄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动静。

明帝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不放心地又看了江澄一眼,只见江澄仍旧睁着眼睛,脸上没有承恩后的喜悦与满足,反倒像是很有些痛苦似的。

“澄儿你还好么?”明帝连忙询问。

江澄仍旧不回答。

难道是衣服的缘故?也是,穿着湿衣裳很难入睡吧?明帝心疼地去解男子的寝衣,一边解一边柔声抱怨:“澄儿怎得这般老实?朕是没帮你解,可朕也没说不准你解啊。”

江澄继续沉默,明帝见状也不再说了,本就是她不够体贴,说得多了,反倒像是她故意欺负了他还推卸责任一般。

寝衣还没解去,江澄就用手护住了,明帝好笑地道:“都知道服药了,还害什么羞啊?”江澄低声道:“陛下,臣侍没有。”声音又急又促。

“没有什么?没有服药还是没有害羞?”明帝说着话就去掰人的手,这下她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这才多大一会儿江澄又是一幅渴盼的状态了。“澄儿,你这是服得什么药?这药性怎么这么猛,朕这就传太医过来。”

江澄立刻拦住了她,声音很有些惶急:“陛下,不要。”

她比他更着急:“这个样子,不传太医怎么行?”

然而江澄用手肘撑起身子,冲着她连连摇头:“陛下今个儿一传太医,明个儿前朝后宫就都知道了,臣侍还怎么见人呢?”

明帝知道他说得对,这事一传出去,男子立刻就要被人指点,没准会成为京城的笑谈,只是相比于他的健康,指点又算什么:“乖,朕就说朕有些不舒服,不会有人知道的,朕怕不传太医,澄儿你受不了。”

“陛下”,男子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有陛下这句话,臣侍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若是陛下准许,臣侍想要去趟恭房。”

明帝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这药的药性究竟有多大。

“陛下,求陛下。”

明帝大为无奈,向着人伸出手去。

天光大亮的时候,江澄终于消停了,软软地靠在她身上,声音细细地:“臣侍谢陛下怜惜。”

明帝揉揉发酸的手腕:“澄儿你呀,朕又没有对你不满意,你下回不准这么自作主张了。”

肩膀上的身子颤了颤,下一瞬,她听得江澄道:“陛下,臣侍虽然找然兮要了些药,可臣侍犹豫了一晚上,还没有来得及服。”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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