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真的?”江澄坐在苏澈开的丰乐居酒馆中听尚然兮说完,就觉得脑袋被人拿棒子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他今个儿喊尚然兮来这里,本是为了让尚然兮诊诊脉,看他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昨个儿明帝的话他是有放在心上的。只是他生病的事,不宜让人知道,这才请尚然兮到丰乐居里来。岂料尚然兮一进来先给他讲小莫怀孕了,胎儿应该是明帝的。这可真是晴天里起了个霹雳,震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尚然兮并不知道江澄此刻的痛苦,他只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小莫怀孕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对我的医术还是很信得过的。”
江澄更信得过他,一时间伤心失望愤怒不解,上百种情绪蜂拥而至,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尚然兮却只管忙乎自己的,他抓起江澄的手腕放在高几上,也不找帕子,就那么直接诊脉,诊了一会儿就做出了结论:“没什么大碍了,你要是不放心呢,我再给你开两付,要是忙得顾不上,那明个儿起就不用服了。”
不用服药了,那就是身体恢复了,身体恢复了,可就该承恩了,江澄连忙对尚然兮道:“你再给我开上七付吧,让这病好得彻底些。”
今个儿是十五,岳飘说二十一日一早就走,他等到二十二日也就可以离京了。七付药正好把在京城的日子给混过去。
他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悲凉得很,服药避宠这种事以往只在传奇本子里看过,如今,竟是轮到他了,真是够荒唐也够可笑。
尚然兮医者言医:“你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不着服那么多,是药三分毒。”
江澄固执地要求:“我生永和的时候伤了身子,这回不多服些,怕是好不利索。”
尚然兮好笑地摇头:“你这人,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啊?”
江澄没心思跟老友说笑,冲尚然兮一摆手:“你赶紧开药吧,哪那么多话?”
尚然兮听他这么讲,也就没再管了,左右看看,见靠窗的四方桌上放着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他便动手写方子,写完了方子,晾了一会儿,等墨干了,挑帘子出去交给随行的侍儿:“小四去包七付药送过来。”
江澄待尚然兮又挑帘子进来了,方才询问老友道:“小莫的脉象有几个月啦?”
“快两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那便是出巡没多久就发生了。明帝带着一后四君卿出巡,居然不满足,悄没声地临幸了近侍。
这事也不知道安澜知不知道?明帝在安澜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有把安澜放在眼里吗?
“澄之,莫主管说要把这凤胎给处置掉,这可是未出世的皇女皇子啊,搞不好我要背个谋害皇族的大罪,你说我怎么办啊?”尚然兮忧心忡忡地对江澄言道。
江澄很有些惊讶:“他要处置掉?”
尚然兮搓着手道:“是呀,我跟他说让他告诉圣上,他不肯,说皇后容不下这孩子。我昨个儿好说歹说,说得他同意回去考虑三天,可三天后咋办啊?万一他还是想不开,非要让我给他处置掉,你说我怎么做才好啊?”
怎么做才好呢?江澄哪里知道?他此刻沉浸在伤心失望中,根本说不出个办法来,他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方才对老友道:“你等我几天,他若是再来,你只管先搪塞着。”
谢天谢地,这件棘手的事有人管了,尚然兮松了口气,却见江澄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房中的屏风不知道在想啥,便提醒江澄道:“你得尽快啊,我看他昨个儿那态度坚决得很,我多半拖不了太久。而且”,他顿了一顿道:“超过三个月,也就不好处置了。”
他虽然不赞成小莫这么做,可若是小莫坚持如此,他也只能听小莫的,毕竟在凰朝的律法和民间习俗中,没有妻主的男儿一旦有了身孕,胎儿是留是弃,都只取决于男儿和他的家人。如果不是担心小莫肚子里怀的是皇家骨肉,就小莫昨个儿那般坚决,他今个儿就已经帮他处置了。
“我知道了,这事你先守口如瓶,我走啦,把我的药送到车马宅去。”江澄说到这里便起身离开。尚然兮自己铺子里也是一堆儿的事,却仍是在丰乐居中又坐了半刻钟。
江澄出了丰乐居的后门,以极快地速度上了马车。小侍秀儿一边驾车一边跟他讲:“主子,今个儿天心武馆开门了,贵君主子和果君主子都在,您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啊?”
江澄只觉身心俱疲:“不去了,直接回宫。”
薛恺悦怀着凤胎不宜动怒,林从只是个君位,这样的事还是得跟安澜商量。
麟趾殿中明帝正和安澜商量给长乐再挑个乳父的事:“琼儿忙着铺子里的事,顾不上长乐,朕的意思,再给乐乐挑个乳父。”
安澜知道长乐这问题的关键是缺教才艺的师傅而不是日常照料生活的乳父,便婉转地劝道:“乐乐生月早,过了年就五岁了,五岁的孩子要不要乳父不打紧了。”
明帝却不同意,她原本昨晚就要去跟顾琼谈谈长乐的事,半路上被两个小公主绊住了,她就先去了趟玲珑殿。冷清泉还以为她是去留宿的,欢喜极了,又是热情万分地招呼她用晚膳,又是亲自给她表演仙子舞。
这仙子舞,她以往打白虎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没觉得如何出彩,但冷清泉显然是把这仙子舞做了改动,给里面加了不少凰朝京城歌舞的动作,更兼他本身会武功,不管是跳跃还是腾挪都比一般男儿来得利落有高度。
她看得目不转睛,不知不觉便到了亥初,尚寝局的宫侍端着承恩牌来请示,她瞧着假装没看到宫侍进来跳得一丝不苟的冷清泉,可就翻不了别人的牌子了。
今个儿上午上朝,中午去凝晖殿用午膳,用过午膳,又由敏君陪着歇了个午。天到申正才从敏君殿里出来,本想去碧宇殿瞧瞧薛恺悦,哪知道薛恺悦出宫去了,她扑了空,抬辇的宫侍问她要不要去别处,她记起今个儿是十五,怕去别的殿里再像昨个儿那般耽搁,索性直奔安澜殿里来,又担心长乐饿肚子,打发宫侍把长乐接了过来。
此刻她瞧着在旁边的方桌子上由宏儿带着大口用膳的长乐,对安澜道:“男儿家便是出嫁了,也有离不得乳父的。乐乐才这么点大,还是再挑个乳父吧,有个得力的乳父照应孩子,琼儿也能省些心。”
天子这么说,安澜只得答应,他贤惠地接话道:“臣侍明个儿就开始挑,陛下就放心吧。”
明帝见安澜答应下来,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看看天色还早,她便拉过安澜的素手,腻声道:“好一阵子没听皇后弹琴了。”
安澜听她这么讲,便起身往琴桌边上走:“臣侍这就弹给陛下听。”
明帝眼珠一转,看着正吃得香甜的长乐,觉得当着儿子的面跟皇后腻歪,似乎不大好,便起身提起长琴,对安澜眨眼道:“咱们去观日阁。”
安澜心里记挂着即将从至善堂回来的奕辰,便不肯去:“辰儿快回来了,臣侍就在这里弹吧。”
明帝有些不畅快,但也不忍心勉强他。只吩咐宏儿等长乐用完了膳,把他送去乐安房中玩耍。
安澜见状,就开始弹琴,一首曲子刚弹完,奕辰就回来了。安澜立刻就要舍了琴安置女儿,明帝却冲着他摇头,自己将女儿牵出殿去,吩咐乳父伺候公主喝水洗脸。而后走回殿来,此时长乐已经随着宏儿去了后殿,便连桌子上的碗筷都有侍儿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安澜一边弹奏,一边留心殿外的动静,见明帝安排得妥当,心头的不悦变成了欢喜,琴音越发轻快。
明帝听着那宛如春鸟呼晨薰风催花的琴音,心里头痒得厉害,悄悄地走过去,站在人身后,待人一停下来,便从背后抱住人,脸颊贴着人的脸颊,轻声细语:“工部给几位国公和一等侯修建得乐养园就要竣工了,咱们去住两天好不好?”
她说着话在人的耳朵上来回亲吻:“只有你我二人,朕保证不带别人。”
安澜怦然心动,可是略微想了想,便知道不妥,连忙劝阻道:“咱们刚从外面回来,怎得又要出去?虽说只住两天,可也要把孩子们托付一下,哪有做皇后的陪着天子出去玩,不带君卿去,还要把孩子托付给君卿照料的道理?”
又被拒绝了,明帝很是不痛快,却也知道安澜的话是对的,她郁郁地吐了口气,双手将人抱了起来,自己坐在琴椅上,再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让人面朝着自己侧坐着,而后一探胳膊道:“澜儿给朕弹过了,朕也给澜儿弹一曲。”
安澜吸了口气,想要从天子腿上下来,然而他刚刚连着反驳了她两回,此刻就不大敢再违逆她,当下一动不动,由着她弹琴。
明帝看怀中人乖乖的,心里头就舒坦了好些,放开双手尽情弹奏。
她的琴艺本高,又是不拘小节的,弹起来别有一番大江大河无拘无束天高地迥我主沉浮的味道。安澜不一会儿就听得入了神。
江澄刚走到殿门口,看见这亲亲腻腻的画面,他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这样烦恼的事,他便是要讲,也等明个儿吧,且让安澜再快乐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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