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一早,薛恺悦和顾琼就被小伙计们给喊醒了,两个按照小伙计们所说的到店铺大门前查看,果然见到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由一位三十几岁的夫郎陪着站在店铺门前,这夫郎身边还站着两名专门负责抬箱子的家人,薛恺悦看了一眼她们所抬的三个长方形箱子,每个都是三尺长八寸宽六七寸厚,看两人抬着并不吃力,似乎这些箱子里并不是沉重的黄白之物,不是金银细软,这样的箱子里会盛什么呢?宝剑吗?
薛恺悦这么想着,就听那夫郎开口道:“听闻顾公子每回来北都都会收买些古董字画返京,奴家家中有三幅上品字画,欲售于顾公子,恳请顾公子买了去。”
薛恺悦听了便看看顾琼,他不知道这夫郎所说的顾琼每回来都买些字画回去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看这一家人的情形,不像是来卖字画这么简单,果然顾琼洒落地笑道:“这位夫郎,你怕是弄错了,我们是成衣铺子,每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走的时候无非是捎上些北地的土物,从来不买古董字画的,您若是有字画要出售啊,还请您去找书画铺或是古董铺的老板娘子,她们是真正有钱的主儿,买您几副画不成问题,我们这小本经营就算了吧。”
薛恺悦暗暗点头,他也不曾听闻顾琼买古董字画返京的事,看来这事多半是不存在的,他打了个呵欠,正欲回房接着补觉,却见那夫郎听顾琼这么讲,双眼噙泪,似乎犹豫了片刻,很快地,那夫郎就满脸悲切地看着顾琼,哀求道:“顾公子,奴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您帮帮奴家,买了奴家的字画吧。”话未说完,一撩长袍下摆就跪了下来,那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见这夫郎下跪,也跟着懵懂地跪在了硬邦邦的青石地面上。
薛恺悦眉头微皱,要靠下跪来出售的字画,背后多半有个棘手的事件,他和顾琼出门在外,按朝廷律法,一无处置外事的权利,二不能与地方官员有过多接触,心里是不想管太多的闲事的,可是看着跪在青石上的父女俩,不知顾琼如何,他是说不出让这父女俩马上离开的话,他悄悄地又瞄了一眼顾琼,只见顾琼朱唇轻抿,香靥紧绷,看来也在思考如何做。
那夫郎似乎看出来他俩为难,砰砰砰地在地上叩头,那女孩儿虽然看上去不是很聪慧,但父亲叩头,她也就跟着叩头,粉粉嫩嫩的额头和坚硬的地面相碰,没两下就红红一片。没等顾琼发话,薛恺悦就觉心中不忍,急急地出言拦住了他们:“你俩这是干什么?”
顾琼也跟着道:“这大早上的,这是做什么?也不怕吓着姑娘。”
那三十几岁的夫郎见他二人问话,忙停住了叩头,哀声道:“奴家妻主姓王,讳韺,是鸿胪寺少卿王韶的堂姐,奴家有事拜托两位公子,恳请两位公子看在奴家妻主妹妹的薄面上让奴家进去回话。”
薛恺悦见状暗道看来这个麻烦还不小,不然这男儿满可以去找王韶,由王韶在明帝面前申诉,便是天大的冤情也可以理得清楚明白,这男儿如今放着王韶这条路不走,跑来跪着求他和顾琼,这其中必定有隐情,或者是事关王韶,或者是事情紧急,来不及向王韶求救。不知是哪一种,他这么想着就问道:“汝既是王韶大人的姐夫,怎得不派人进京向王大人求援?却在这里跟我们两个啰嗦?”
那男儿听了脸上便露出歉意来:“奴家知道两位公子身份尊贵,若是平常小事,奴家也绝不敢来麻烦两位公子,今日之事实在是事出紧急,求两位公子大发善心,救我们一救。”
没等薛恺悦想好要不要管,便见长街上站了好几个百姓,这些女儿有出门做早工的,有出门赶早市的的,更有出门遛鸟的,此刻三三两两地站在他们铺子的四周,悄悄指点小声议论。薛恺悦向顾琼递了个眼色,顾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围观的百姓,冲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个计议定了,薛恺悦便松口道:“两位请进去说话。”
那夫郎一进客厅,便吩咐家人把盒子打开:“先让两位公子瞧瞧里面的东西。”
顾琼出语阻拦:“不必开箱子了,我和薛公子对字画一道都不甚精通,尊府上的东西再好,我们两个也瞧不出好来。”
那夫郎听了便赔笑道:“两位公子谦虚了,两位公子都是大家公子,琴棋书画岂有不懂的?平日里在宫中,名家名作不知见了多少,神品妙品想来也没少经眼,要论眼力劲儿,一般书画铺的老板娘子都未必能比得上两位。”
薛恺悦笑而不答,他和顾琼在宫里确实见了不少名家真迹,但他对于书画一道自幼就没什么兴趣,要他粗略地观览一两幅还可以,要他鉴定字画的真伪、价值的高低,那确实为难他了。
顾琼也没说话,薛恺悦见状暗道顾琼估计比自己更不如,自己好歹还不至于连“珠履三千总不如”的典故都不知道,顾琼估计原先在家里只顾着学习怎样当家理账了,其他的文武才艺一概不怎么会,这倒也没什么好嘲笑的,毕竟才学才艺对于男儿来讲是锦上添花的事,有更好,没有也不碍着什么,品行好、容貌佳、会管家、能生养,这便是姚天很多人心目中的贤夫良父了。
那夫郎见状,便躬身施礼道:“两位公子既不想看,奴家便斗胆直接说事了,还请两位公子原谅奴家清晨扣门扰公子清梦之罪。”
薛恺悦无声地挑了挑眉毛,他正梦到和明帝两个骑马打猎,双双射了只大雁,明帝夸他箭术高超,在凰朝男儿中排第一,他夸明帝箭术一流姚天史上无人可及,明帝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答应专门打一只野兔给他一人食用,他听了满心欢喜地期待明帝给他打野兔,野兔还没打到,他就被小伙计们给吵醒了。醒都醒了,还谈得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顾琼也打了个呵欠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讲吧。”
那夫郎便恭声道:“奴家妻主原本在玄武做四品官,自北都归了凰朝,就赋闲在家,每日里读书练字,日子过得倒也安乐,哪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天杀的西境女子,跑到奴家家里来蛊惑奴家的妻主。妻主如今被抓在大牢里,御史大人们奉圣命来勘问,问了两天就派了个小吏来跟奴家说,奴家妻主的罪名太大,她们兜不住,回京后必得照实报给御史中丞陈大人,等陈大人上报给天子,奴家妻主就必死无疑了。”
薛恺悦听到这里便问道:“是哪两个御史?敢这么透消息给你们?”
那夫郎攒着眉道:“两个御史娘子,奴家只见过一面,也不大识得,只听人说,一个姓白,一个姓孟。”
薛恺悦听了也不得要领,他对朝廷上的官员本就不大熟悉,这夫郎又只报了个姓氏,他越发猜不出来这两个都是谁。却听顾琼犀利地发问道:“御史大人们的意思是要你去走陈大人的门路,你不打点行李进京去见陈大人,怎得跑我们这里来了?”
那夫郎听了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对顾琼道:“公子怎得知道这两位御史娘子是要奴家去求陈大人?公子果然是冰雪聪明。奴家愚钝,当时没听懂两位娘子的话,一再哭着问那小吏,那小吏被奴家问得不耐烦,便引了奴家去见了两位御史娘子。两位御史娘子对奴家言道若想要奴家妻主活命,就得舍出家财去,寻上个大人物罩着妻主,奴家听这话里有因,就问她们究竟哪个才是能解奴家妻主性命之灾的大人物?那两个御史初始不肯讲,后来经不住奴家苦苦哀求,方才言道宫里的文卿殿下,乃是御史中丞陈大人的哥哥,倘若文卿殿下肯为奴家妻主说上一句半句好话,那陈大人自不必说,十成有九成就会听文卿的,将此事轻轻按下,过上三五个月竟可放人了。纵是赶上那不足一成的歹运,事情仍是被当今圣上知道了,那也没甚大不了的,宫里文卿殿下在圣上面前很有几分面子,他肯在圣上跟前说上一句话,那不比什么都强?”
薛恺悦暗道原来这两个御史是趁查案的机会打着陈语易的名号给自己捞好处,这胆子可真够大的啊,他这么想着就问这夫郎道:“你家妻主若是被冤枉的,你可以去找北都留守董将军鸣冤啊,董将军自会替你上报天子的。”
这夫郎听了流着泪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奴家母家和北都留守董侯的正君是远房亲戚,董侯为了避嫌,这案子从一开始就不肯管,奴家没法子,就只好来求两位公子。奴家是这么想的,这些字画,都是凤辉帝一朝的名家字画,虽不说价值连城,但一定是行家里手求之不得的妙品珍品,与其不明不白地给了两位御史大人,不如请两位公子带了去交于文卿殿下,奴家早就听说文卿殿下是个博学公子,这字画在他手上也算是物得其人。”
顾琼听了,轻声笑道:“你这人瞧着憨厚,主意打得倒挺巧,你把这字画让我俩带了去,你既省了运送的银子,又绑架了文卿,让他不得不帮你。这种落埋怨的事,我两个凭什么要帮你做?”
那夫郎听了再次撩衣摆跪在地上:“两位公子若不肯接奴家的东西,奴家也不敢相强,只是奴家听说两位公子最是正派,看不得人受冤枉,也看不得这世上有黑暗的事,奴家这才来求两位公子,若是两位不愿趟这个浑水,那奴家也说不得,只好自己带着女儿往京里去,却要求两位公子照拂奴家,让奴家与公子一路同行。”
薛恺悦听到此便觉得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何不是让我们帮你带书画,就是要跟我们一起走,你自己不能去么?”
那夫郎道:“实不相瞒,这三幅字画价值不菲,看上它们的人也多得很,奴家怕走到半路这字画就被人劫了去。”
顾琼敏锐地问道:“除了这两位御史还有谁?”
“江澄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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