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清泉殿里出来,明帝就返回了紫宸殿。到得殿里,她先交待宫侍倩儿带着七宝车去嘉君殿里守着,嘉君一回来就接过来,她的晚膳也等嘉君来了一起用。倩儿领命去了,她就提笔给江澄写信。写了两刻钟的样子,把冷清泉离京后怎么遇到了董云飞,又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后她的处置是怎么样子的,都给江澄交待了一番,之后提到她在冷清泉离京之时的言行失态,让江澄不要生她的气,最后替冷清泉道歉,道完歉又替冷清泉向江澄解释了两句,说是冷清泉乍离爱女,神智慌张,所说所行皆非本意,让江澄莫与冷清泉计较。
把这些话写完,她想要把今日董云飞三个在柔仪观大战敌人的事也告诉江澄,便拉了铃铛询问宫侍道:“嘉君还没来吗?”
那宫侍名叫诺儿,平日里就不是个多话的,此刻也并不多回,只简洁地道:“是。”
明帝瞟了一眼金漏壶,见时辰已经到戌初了,想着董云飞顶多再过一两刻钟,就该回来了,便决定仍旧等候董云飞,待董云飞来了再用晚膳。
只是中间这么短的时间,洗沐是不够的,她继续提笔写信。
该道的歉已经道过了,礼物车子的事情还没有审理清楚,今日大战的情形她也还不知道,没什么事要写了,她就写了两句柔情的话:
路遥天寒,卿体可安?数日不见,朕心甚念。
柔情的话最易牵动情绪,她写到朕心甚念,脑海中浮起那个清秀又恭顺的面容,再由那清秀的小脸想到人枕席间主动出力的汗津津的模样,心里头就痒痒起来,提笔又写了两句轻佻的话:
紫宸香暖,犹忆侍浴清姿,皇仪枕温,尚存今夏汗渍。
东境霜冷,想卿孤枕难眠,馆驿灯残,无朕岂成良夜?
写完之后,她看了一眼殿门,殿门外还没有动静,董云飞还没来,她便又琢磨了一下自己写的这两个句子,猛地想起董云飞说的主动出力便是过度讨好妻主的话,心情就复杂起来。再想到那次江澄服侍她洗沐灯烛出了问题,连着病了好几日,心中就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她怎得一遇到他的事就这般没心没肺,他出于不安勉强自己取悦她的事,害他生了病的事,岂能拿来**逗趣?
自责之下,她提起笔来把紫宸皇仪这一句抹了又抹,抹到完全辨别不出来字迹方才停止。抹完她细细地看了看,又觉得这涂抹的痕迹大咧咧地留在上面,江景卿是个心思细密的,多半会去猜测这抹掉的字是什么,没准会白白害得他忧思重重,便又拿起小刀把紫宸这一段所占的半张纸裁去,另拿了一张新纸,写了两句光明正大的话:
卿为国效力,善自珍摄。三餐以时,辛劳有度,增衣减衣,寒温应节。
爱惜己身,险境不临。朕与皇儿,日夜盼卿。卿公事粗了,即可归来。
写完之后,放到信封中,她就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碌碌饥肠,急盼用膳,然而董云飞还没来。
她忍不住拉了铃铛,传了宫侍诺儿过来:“去熙和殿瞧瞧,嘉君怎么回事啊?”
诺儿答应着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启禀圣上,嘉君殿下喝醉了,此刻已经入睡。倩儿让问陛下,是把嘉君殿下抬过来还是?”
这个云儿,居然喝醉了?看来今日这场大战,打得酣畅。明帝摆摆手:“让嘉君好生休息,去把果君接过来。另外,给朕传膳。”
董云飞酒德极好,每次饮醉,都是躺倒了酣睡,既没有什么危险,也不怎么闹腾,因而她每回都让他畅快地睡上一觉。只是,她之前一直等董云飞来了一起用膳,董云飞既然来不了,她就只能自行用膳了。
诺儿出去传话,负责摆膳的宫侍把晚膳摆了上来,明帝此刻已是饿很了,下箸如飞,没多大一会儿就吃了个八分饱。她这才慢了下来,悠悠地又叨了几筷子,没有人服侍用膳,她就自行用勺子盛了两勺冬笋鲫鱼汤,从从容容地饮了好几口。
等她把晚膳吃完了,林从也没来。
她也不以为意,林从殿里有三公主,许是要先把三公主打发睡了,才能过来,她先去洗沐好了。
没传伺候的人,她自行洗沐。等她从兰汤房出来,倩儿和诺儿也回来了,倩儿哭丧着脸对她言道:“圣上,果君殿下不肯来。”
明帝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果君不肯来?”
倩儿表情悲惨的道:“果君说他今个儿很累很乏,而且要哄三公主睡觉,不能过来服侍圣上。”
明帝微有些意外,她印象中林从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召幸,而且林从在她的后宫中年纪属于偏小的,身体又好,正是承宠之年,她上次宠幸他还是初八晚上,至今已有半个月,她原本担心林从等急了呢。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林从今个儿先是同董云飞赵玉泽一起去处理礼物车子的事,同敌人大战了一场,后来又去给韩凝庆生,晚上回来还得带女儿,想来确实比较辛苦。
自己今晚一个人睡吧,明帝站起身来,对倩儿诺儿道:“果君累着了,那就让果君歇息吧,把洗沐的用品给朕放好,朕去洗沐。”
倩儿诺儿恭声答应。
等洗完了出来,倩儿和诺儿仍旧在外殿伺候,明帝便对二人道:“朕这里无需伺候了,你们且退下吧。”
倩儿和诺儿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起殷殷勤勤地道:“让奴才们给圣上擦干头发再退下吧。”
擦头发也不是什么亲密的事,明帝微一犹豫就同意了。
她靠在坐榻上闭目养神,两个侍儿一个走到坐榻背后持着她的长发,一个站在坐榻前面,拿着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擦拭。
两个做事都是轻手轻脚的,细心又认真。明帝心中很是满意,觉得以后每回沐发,都可以让这两个侍儿一起给她擦头。
倩儿和诺儿两个给她擦完头发,就准备退去,走之前倩儿问她道:“早上圣上梳头也让奴才们来吧?”
明帝这才想起来,早上梳头的差事暂时没人担任,她想了想道:“去琳琅殿接怡卿过来,再着人去一趟凝晖殿,让敏君明早睡个踏实觉。”
倩儿到达琳琅殿的时候,顾琼已经洗沐过了,正揽着长乐哄睡,见倩儿带着七宝车来接他,很有些想不到,他把已经睡眼朦胧的长乐交给鸢儿带着,自己抱了件侍寝穿的睡袍,就出了殿门。坐上七宝车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今个儿怎得传召得这么晚呢?”
倩儿正对林从有意见,便气呼呼地答道:“圣上原本是传嘉君主子,嘉君主子喝醉了,圣上又让传果君主子,果君主子不肯来,说什么他今个儿累着了,还要哄三公主入睡。”
作为皇仪宫眼下最有可能继任小莫出任主管的宫侍,倩儿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勒着马缰绳,赶着车子缓缓向前走。然而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负责掌灯笼的宫侍,这宫侍名叫康儿,今年才十五岁,家人都是卫尉寺的小官吏,家境小康,母父养儿子养得娇,惯得他口无遮拦,他母父还觉得他真率可爱。
此刻这康儿听倩儿讲到这里就顿住了,他立刻就接话道:“以奴才看果君主子这些话全都是借口,他是瞧圣上先传的嘉君主子,嘉君主子不能去,才又传的他,他心里头气不愤,他不想做圣上心里退而求其次的人。”
倩儿听康儿这么说,立刻就冲康儿咳嗽了两下,康儿还很不高兴地道:“倩儿哥哥你拦我做什么?传奇本子上说男儿家最怕女子退而求其次,果君主子样样不比人差,如今圣上心里只有贵君主子和敏君主子,你想果君主子能不难过吗?这两个他已经比不过了,眼瞧着他连嘉君主子也要比不过了,他心里头怎么能痛快呢?”
顾琼心头又是感慨又是好笑,这个侍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傻,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按这个逻辑,他岂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求其次了?
剑星殿中,一身银白色宫装的林从站在窗前,眺望着皇仪宫的方向,心里头矛盾万分。“主子,您今个儿怎得拒绝了圣上呢?”
他的贴身侍儿旌儿走了过来,悄声询问他。
“你不必管这个,明个儿早上去打听打听,陛下今晚怎么歇宿的。”
“奴才方才已经去问过皇仪宫门口的守卫了,他们说圣上又让倩儿去接人了,奴才回来的时候,瞧见七宝车从东边过来。”
林从没有接话,住在他东边的,除了董云飞就是顾琼,眼下董云飞喝醉了,那么这人必是顾琼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顾琼也不知道知不知道明帝先让人传了董云飞的事,若是知道,顾怡卿究竟是怎么做到甘之如饴地去做这个其次的?
粗朴如周璞,尚且因为女子们总是退而求次,不肯出嫁,顾琼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会经商工刺绣,赚的银子能养活无数的人,这样的男儿只能在天子这里做个其次,他想想都替顾怡卿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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