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睡一会儿嘛。”董云飞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是早上新蒸的糕点,像是春日里缠绵的雨丝。
明帝宠溺地冲人笑笑,睁着困倦十足的眼睛利落地往身上罩外衫。她何尝不想多睡一会儿呢,昨个夜里两个百般恩爱,到了四更方才入睡,可怜她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了,要不是不想做个因为良宵不早朝的天子,她真想让人传话今个儿放朝!
董云飞听她这么说,便嘲笑了她一句:“堂堂天子,还不如臣侍自在呢。”
明帝倏地看向人,刚想说朕是大女子,能跟你一个小男儿比自在吗?却见人嘟哝过之后闭起眼睛翻了个身,把两条雪白笔直的腿压在那朱红锦被上,红白相映,恰如玉柯覆珊瑚,好看死个人。
明帝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一刻不敢多待地往外走。
她心猿意马地出了内殿,顾琼已经候在殿外廊下了,她忙宣了人进来。顾怡卿见她已经自己穿好了中衣,就服侍她洗脸擦膏脂梳头发戴凤冠,而后给她穿凤袍系玉佩。她原本都是用过了早膳再穿凤袍的,但怕顾琼拖久了长乐哭闹,就让顾琼先给她把凤袍穿好。
“琼儿回去用膳吧。”明帝在铜镜中见自己已经穿戴整齐,就发话让人回去。
“臣侍昨个儿把放在武馆中学武的伙计都叫回去了,准备让他们在铺子里历练几天就把他们分派到各地去。”顾琼把昨个儿自己忙的事情向明帝简要讲了,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眼下武馆那边没什么学武的男儿了,可能贵君果君会觉得有点冷清。”
他日常怎样安排伙计怎样定价格怎样售卖,明帝一概是不管的,他也极少事无巨细地向明帝回报,但觉得此事涉及薛恺悦和林从,尤其是薛恺悦,眼下怀了第二个凤胎,在明帝心中的地位越发重要,他便把此事特意讲了出来,免得薛恺悦因为这个心情不畅,明帝过后知道了埋怨他。
明帝随意地听着,不以为意地道:“朕知道了,琼儿去忙吧。”
武馆里没了学武的人,那就再招人就是了,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顾琼见明帝神情轻松,没大放在心上的样子,也就跟着放轻松了,他今个儿忙得很,既要出去打理铺子教导伙计,又要早些回来同安澜一道安排柳太君明日的寿宴,若是在紫宸殿耽搁久了,那下午就很难早回来了。因而他向明帝施了礼,就自行返回了琳琅殿。
下午他刚一回来,他的侍儿鹇儿就一脸兴奋地跟他说,“主子,果君主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倩儿的脸绿得跟猕猴桃一样。”
这个鹇儿,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连个话都回不清楚,又是果君又是倩儿的,顾琼瞟了人一眼,曼声问道:“为什么呀?”
鹇儿指指紫檀餐桌上一个五寸来高碗口粗细的青瓷小坛:“因为这个。”
“这是什么呀?谁给的?”这个坛子以往没见过,应该是谁新送过来的。
“坛子里是酒糟鱼,圣上派倩儿送过来的,说是景卿主子在东边买的特产。”
顾琼快速盘算,江澄让人送来的东西,按说林从不会发脾气,林从和江澄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那么发脾气多半是另有原因,“果君为何发脾气?”
“听倩儿哥哥说,这酒糟鱼一共就十坛,宫里人多,不够分的,圣上就没给果君主子,但是嘉君主子是有的,倩儿给嘉君主子送东西的时候从果君主子门前过,果君主子瞧见了,就问了一句,知道没他的,果君主子就恼了。倩儿还没走远呢,果君主子就把院子里的花坛给打碎了。把倩儿给气的,来咱们这边的时候,脸还是绿的呢。”
鹇儿说着话,想起今日倩儿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哎呦,笑死奴才了,主子,你没见倩儿气成啥了,他这几日想着能做皇仪宫的主管了,得意得鼻子都快翘天上了,今个儿被气成这样,真是好玩。”
顾琼哪里有心思管倩儿生不生气,他把事情思量了一下,暗暗埋怨明帝,明明有十坛,便是一个殿里一坛也够了,怎得说不够分了,不够分,缺了别人的也就罢了,怎得单单缺了林从的呢?
“果君主子也是的,堂堂的侯府娇公子,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呢,一坛子酒糟鱼而已,又不是什么金珠宝贝,有就吃,没有就不吃,多大点事呢,犯得着为了这个发脾气吗?”鹇儿见他不接话,以为他是对倩儿的情形不感兴趣,便转而评价林从,语气虽不像谈论倩儿那般嘲讽,但也含着褒贬。
顾琼皱了眉,轻声斥责人道:“你说什么呢?果君主子是天子君卿,位分在本宫之上,本宫见了他尚且客客气气尊尊重重的,你怎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今晚抄一遍宫侍戒规!”
鹇儿嘟了嘴,不敢再说。他家主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瞧着和软,也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但其实管教宫侍是很有一套的,宫侍也好乳父也好,敢有二心的,立刻逐出去,决不再用,多嘴多舌的,搬弄是非的,统统都要受罚。他现在不顶嘴,也就是抄一遍戒规的事,敢顶嘴,那就得三五遍起步了!
顾琼见鹇儿不再说话,也就不理会鹇儿了,他先进内殿把出门的便装换成宫装,而后抱起青瓷坛子就往林从的剑星殿走。
鹇儿在他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追出来问他:“主子,您要干什么啊?”
顾琼瞪了人一眼:“本宫做事不用你管,好生做你的事去。”
林从正在后院练枪,练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气都消不下。顾琼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林从脸颊气鼓鼓的,把枪往地上砸,砸得硬邦邦的丽湖石都起了两三个小坑。
“小从,歇一会儿啦。”顾琼用最热情的声音向人打招呼。
林从眼睛的余光瞥见顾琼来了,但是他正在生气,就不想理会顾琼,可是他与顾琼终究没什么矛盾,听人热热络络地向他打招呼,脸上的笑容也是真诚而殷切的,他便不好装听不见,当下把枪往地上一扎,问顾琼道:“琼哥你来有事啊?”
顾琼指指手上的坛子:“给你送这个来了。”
林从苦笑了一下,把顾琼向后殿让:“琼哥里头说话。”
顾琼知道林从是不会在院子里跟自己讲心里话的,当下随着林从往剑星殿的后殿走。
“琼哥坐。”顾琼看了一眼中间有个小几只设了两个靠枕的坐榻,自己去坐在了两边摆放的扶手椅子上。他的位分比林从低,虽然宫中相处和睦,平日里不怎么讲究这些个,但是该有的分寸他还是要有的。
林从见状也就没勉强他,自己坐在他旁边的扶手椅子上,向着他言道:“琼哥,我不是为了这个。”
顾琼了然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过来听你说说话,让你消消气。”
他竟是专门过来听自己发牢骚的,林从微有些意外,感激地向人抱了抱拳:“多谢琼哥好意,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琼善解人意地笑笑:“不知道怎么说,那就慢慢说,横竖我这会子不忙。”
林从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讲出来,他同顾琼不是那种过命的交情,两个虽然没什么矛盾,但绝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与他交情过命的人,以往他能够无话不谈的人,是薛恺悦、赵玉泽和董云飞,然而他此刻也正吃他们的醋,且不说他们还不知道他生气,便是知道了过来劝他,他也不想跟他们讲。
顾琼看他神情矛盾得很,便主动出击道:“小从,你是在生陛下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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