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在紫宸殿的外殿中边练拳脚边等林从,从卯时五刻等到辰时一刻,她都练了三遍拳了,林从也没来。倩儿一直候在殿门外,见这情形上前请示道:“林主子许是睡过头了,主子们不比奴才们经苦耐劳,早上起不来是常有的事,还是让奴才服侍圣上梳发吧?”
辰时三刻就要去常朝了,不能再等了,明帝同意了倩儿的建议。
“也好。”
倩儿带着康儿,一起服侍她,两个都是手脚利索的男儿,倩儿今个儿更是有意在她跟前表现,梳头的动作轻柔细致,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康儿却是天真烂漫无所顾忌,一会儿夸天子的头发亮如黑瀑,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儿家的头发都好看,一会儿夸天子的肌肤细腻得能掐出水来,比男儿家的皮肤还要嫩还要白。
明帝随意地听着,她是天子,听过的阿谀奉承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康儿这话只是最常见的说辞,她没觉得如何特殊。
当然人都是爱听奉承话的,这么个年轻小男儿不住口地夸她头发好皮肤好,说话的时候又没流露出明显的心机,她也就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感觉。倩儿的手又极巧,给她梳的发髻结实稳定又不紧绷头皮,式样繁复又极为漂亮,完全不输于安澜的水平,她很是满意。
中午她去薛恺悦殿里用午膳,薛恺悦瞧着她头上漂亮高耸的发髻,还以为是安澜给梳的,也就没太在意。
晚上明帝想着她有半个月没去陈语易殿里留宿了,便前往筠华殿用晚膳。
她的玉辇到达筠华殿院门口的时候,董云飞教永和练武刚刚结束,正从筠华殿的院门往熙和殿方向走,远远地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见她进了筠华殿的院门,想着她今晚多半要留宿在筠华殿,回到熙和殿,他就让侍儿们再次去请薛赵林三个。
林从和薛恺悦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今日各自睡到了辰时末方才起身,薛恺悦中午还补了个午觉,虽然昨晚快到丑时方散,两人今晚的精神仍旧很不错。赵玉泽白天要教奕辰练武,比他们两个劳累些,但他身体极好,白天忙碌了,晚上照旧精力充沛。加上这木牌有好几种玩法,他们昨个儿才玩了其中一种,今个儿准备玩另一种,三个人心里头都惦记着呢,因而三个人用过晚膳,就全都到了。
董云飞让侍儿们摆上果盘茶点,赵玉泽三个略吃了两口,就各自入座,欢欢乐乐地玩木牌。才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倩儿就来了,说是天子传嘉君主子侍寝,请嘉君主子做好准备,车子迟点会过来接他。
木牌在手上,董云飞正是瘾重的时候,连牌都没放下,就对倩儿道:“你跟陛下说,本宫今个儿不大舒服,让陛下传别人侍寝吧。”
赵玉泽就坐在董云飞对面,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董云飞,低声提醒道:“这不大好吧?天子传召,后宫岂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董云飞却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我今个儿不舒服嘛,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二十三那日才侍了寝的,到现在不过三四天,还不怎么渴盼,并且觉得他不去,明帝也不会生气,要么转道去宠别人,要么直接留在陈语易殿里。他很果断地对倩儿道:“别杵在这儿了,赶紧回去禀报陛下吧。”
倩儿却是巴不得他不去,飞快地向他屈了屈膝,就往外面走了。
董云飞待他走后,便对赵玉泽道:“语哥这阵子似乎都没侍寝,眼下陛下在他那里用晚膳,我不过去,陛下自然会留在他殿里,都是兄弟,让他得一晚好处,也没什么的。”
赵玉泽听董云飞这么讲,就没再反对,他之前刚生了应辰的时候,让七宝车空着回紫宸殿也不是一次两次,眼下也不好再说董云飞了。
林从想到自己之前拒绝了明帝,明帝不以为忤的事,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薛恺悦自打夏日里陈语易被禁足他去看望,同陈语易的关系比之前好了许多,见董云飞有意谦让陈语易,当然不会反对。
四个人继续乐呵呵地玩木牌。
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帝是已经被陈语易拒绝了,才传的董云飞。
明帝到达筠华殿的时候,陈语易正在疑惑为何他明明是按照画谱上教的画法运笔来画山水,却总是画不出想要的感觉,“起笔以乱柴皴勾勒主体山石,顺锋逆锋并举,笔线力求苍茫,山石要用雨点皴、豆瓣皴,用笔要干湿相济,强势而坚硬,以短笔作皴线,笔触要虚虚实实,层层叠加,虚实相间,等所有勾勒皴擦完成之后再加以渲染。真是奇了怪了,我就是这么画的啊,它怎么就不是那个味道呢?”
这样的疑惑之下,他几乎是废寝忘食,从早晨到晚上连着画了不知道多少张,画废了就丢在铜盆中,连两个儿子的功课都没有功夫管,哪里有心思招呼明帝?
明帝进殿他都没有起身向明帝行礼,就坐在那里一心一意地作画,既不喊侍儿给天子倒茶,也不喊两个儿子出来拜见母皇。还是弘文和永和从乳父口中知道母皇过来了,自己从后院跑了出来。
明帝好脾气地抱住弘文和永和,耐心询问儿子们用没用晚膳,得知两个儿子都还没用晚膳,就带着他们往筠华殿原来的后殿中用膳。
等她和两个孩子用过了晚膳,陈语易还在画画。明帝无奈之下,携着两个儿子坐在了画案的圈椅上,母子三人十分默契地没有交谈,安安静静地等陈语易画完。然而陈语易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明帝等了足有两刻钟,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小语,你歇一歇进点膳吧,画画再忙也得用膳不是?”
陈语易正在琢磨那个水口周边的山石到底应该怎么画,他盯着画布喃喃自语:“宜在沉郁浓厚处着力,如此方可凸显水流的折转和变化,我也是这么做的啊,可怎么画出来的水像死的一般?”
他这般专注,明帝说了什么,哪里能够听得到?
明帝等了半刻钟,陈语易都沉浸在绘画中,根本不理会她,她只好自己给自己找面子,对两个儿子道:“让你们爹爹专心画画,母皇陪你们去后头玩,今个儿母皇不走了。”
两个孩子终究还小,尤其是永和,乖乖巧巧地陪着她等了两刻多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欢呼起来:“好耶,好耶,母皇不走了!”
然而陈语易没工夫理会她,对儿子们却是会分出心来理会的,一听见儿子们的欢呼,就对儿子们道:“叫什么叫?谁说你们母皇今个儿不走了?再玩一会儿你们俩就乖乖睡觉去,爹爹今个儿没功夫陪她!”
这话涉及到明帝的去留,却并没有冲着她讲,甚至陈语易仍旧握着画笔盯着画案,连转身都没转身,仿佛他是高高在上的家主,而明帝不过是需要看他脸色行事的小女子。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明帝多少有些尴尬,她先让两个儿子回后院去:“弘文永和乖,你们先去后头,母皇待会儿过去。”
待两个孩子走后,明帝方才对继续落笔作画的陈语易道:“小语,朕来了半天了,你好歹理理朕啊。”
陈语易正弄不清楚那岩石的阴阳向背究竟要怎么画出来,哪有心思敷衍她,抬起左手挥挥:“陛下没瞧见臣侍忙着吗?”
“朕瞧见了啊,可小语你都忙了半天了,朕好不容易来一趟。”
这话一下子就触发了陈语易的怒气,陈语易原本心里有的那点只顾忙着作画不能陪侍天子的歉疚瞬间就被半个月都没有承恩的不满给代替了:“又不是臣侍不让陛下来,陛下自己不来,怨臣侍吗?”
明帝听了,心里头也有了歉意,她走上前去抱住陈语易的肩膀,下巴蹭着人温润清雅的脸颊,腻声道:“是朕不好,这阵子忙不过来,冷落了小语,朕今个儿好好陪小语。”
然而陈语易怼了她一句之后,就又开始沉浸在绘画世界中,他此刻正在用心琢磨,画面上的林木和山石之间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听她这么说,不仅不欢喜,反而烦躁起来,沉了脸色发作道:“陛下怎得这么烦?看臣侍忙这成这样,陛下就不能去别处歇吗?非要在这里干扰臣侍?”
他本就画得不顺手,若是今个儿侍寝,那真不知道这画要画到哪一天?
这可真是,不来怪她不来,来了又赶她走,明帝张了张嘴,没舍得说过分的话,他忙得连晚膳都没功夫用,她还有什么好责备他的?
她起身向门外走:“那朕先去陪永和和弘文玩,待会儿朕直接回去,小语你还是早些睡,别熬夜。”
陈语易此刻正待落笔画树木,巴不得她赶紧走,听她这么说,立刻冲她挥了挥手赶她离开,连“嗯”都懒得发出一声。
自己这个妻主,好像做得有点失败,明帝自嘲地笑笑。出了殿门,她喊了倩儿过来,让他去给董云飞传话,她自己则前去陪伴两个儿子。
永和向她展示新学的拳脚,弘文向她展示最近练的字,她把两个儿子轮流抱在怀中,给他们讲他们爱听的小故事,到得亥时三刻,两个孩子开始困倦,她喊了乳父上来,叮嘱了乳父一番,让乳父带着两个皇子去洗漱入睡,她这才起身回皇仪宫去。
途经前院的时候,她又往筠华殿的前殿看了一眼陈语易,陈语易仍旧在挥笔落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过来,反正陈文卿根本就没抬头。
直到亥正,陈语易都没有理她的意思,明帝只得自行离开。满以为董云飞已经在紫宸殿中等着她了,哪知道董云飞也拒绝了她。
而且由于倩儿暗藏私心,不肯及时通禀,她是在回到紫宸殿之后,才知道董云飞不肯来侍寝的。
她虽然极宠后宫,对董云飞几个都是发自肺腑地喜爱,但这样子接二连三地被拒绝,她还是有一点不高兴的。
在姚天,屡次被夫郎拒绝的妻主要么是过于软弱让夫郎没有怕头,要么是缺乏魅力让夫郎不能由衷爱慕,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倩儿站在门口察颜观色,见她脸上有了阴翳,越发煽风点火,而且把矛头往林从身上引:“董主子说身体不舒服不能来侍寝的时候,敏君主子劝了他一句,林主子一句话也没说,只管低头看木牌。”
他这话便是把董云飞因为贪玩木牌而拒绝侍寝的事实给抖了出来,却又没有直接讲董云飞如何。
明帝沉默了片刻,吩咐道:“给朕安排洗沐用品。”
倩儿扑闪着水灵灵的眼睛问她:“董主子不能来,圣上接下来要传哪位主子侍寝啊?”
明帝闷闷地道:“朕今个儿自己睡。”
这个点了,顾琼多半在哄长乐入睡,安澜昨个儿才承了宠,精气神还没彻底恢复,沈知柔体弱,她除了独宿一宿也没什么选择了。
那倩儿是巴不得她这么说的,他欢天喜地地跑去给她准备洗沐的用品,只觉自己的机会要来了。他趁那管汤沐物品的侍儿不注意,把腰带中藏着的药粉洒在了她用来沐发的铜盆中,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洒的量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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