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和柔的阳光透过疏朗的绿漆窗棂照到碧宇殿的绿石地面上,把绿石上那细细的荷花暗纹都照得凸显起来,薛恺悦就坐在斜对着窗户的雕龙坐榻上,看着那阳光在空中浮动,心情有一点抑郁。
今个儿是初六,原本是大公主到他殿里来用午膳的日子,然而昨晚安澜在考察完侍儿们之后,跟他说奕辰这几日功课繁忙,天气又冷得厉害,午膳就在至善堂用了,等过几日没这么忙了,再到他殿里来用膳。
他一听安澜这话,便知道安澜是要把奕辰在他殿里发疯打人的事给掩盖起来了,心里头很是不高兴,当场直截了当地发问道:“皇后知不知道她在臣侍殿里发疯打人的事?”
果然,安澜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对赵玉泽道:“天色不早了,四公主小人儿家该睡了,小玉先回去安置四公主吧。”
待赵玉泽和识趣的林从一起告退,安澜方才对他言道:“这事我知道啦,辰儿还在闹脾气,这几日她不想过去用膳就先不过去吧,我这几天慢慢劝她,待她消了气,自然就肯过去啦。”
安澜的态度很和气,然而话语中既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责怪奕辰的意思,仿佛这件事最大的问题便是奕辰不肯过来用膳。
他在意的岂是这个?然而他刚想继续说,安澜就拦住了他的话头,说是回去还要教乐安念书得先走了。
他瞧着安澜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比跟女儿吵架的时候还要气闷。
心里烦什么,就有人过来讲什么,涵儿在厨房中帮厨,一早就跟刘师傅两个惦记着要给公主做菜,才把早上这顿收拾了,就进来请示给公主做什么菜品,薛恺悦无奈之下,把安澜昨晚上跟他说奕辰今日不过来的话讲了下。
涵儿听了,脸上很是惊慌,磕磕巴巴地询问他:“主子,公主怎得忽然不过来了?是不是那天公主来咱们殿里,瞧奴才们怠惰,公主不痛快了啊?”
侍儿们都靠巴结主子过日子,涵儿虽然不是个精明的,却也知道大公主能够时常到他们殿里来用膳,便是他天大的机缘,他与刘师傅一起伺候大公主的饮食,等大公主将来登了大宝,他作为伺候过下一任天子的人,小小的富贵是少不了的。因而他这些天虽然也参加了侍儿们的才艺赛,可是心里头并不盼着自己能够表现优异得个美差,这世上哪里有比伺候下一任天子更好的差事呢?
今个儿听薛恺悦这么说,他心里头慌得八匹马都拉不住,自告奋勇地要去给奕辰赔礼道歉:“主子,要真是奴才们惹公主生气了,奴才们这就给公主赔不是去。公主心慈,奴才们赔了不是,公主就不生气啦。”
薛恺悦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且去给本宫做碗冬瓜鲤鱼汤来。”他眼下怀孕快要六个月了,食欲比以往好了许多,这两天跟奕辰斗气,更怕刻薄了肚子里的贴心儿子。女儿已经是不听话了,儿子倘或受了屈,生得单薄,他将来可指望谁呢?
涵儿听他这么说,就没再讲,自回厨房中忙碌去了。
皎儿却是留了心,待涵儿一出去,他就从角门里进来,先把殿门关上,再上前来劝自家主子:“树儿跟奴才说,公主前个儿回去哭得什么似的,皇后主子哄了她好久都哄不好。依奴才说,桔儿不过是个侍儿,主子何苦为了他发作公主呢?”
嘿,这个皎儿,自己都是侍儿,说起来话倒真知道维护主子,薛恺悦听得刺耳,冷声呛皎儿道:“侍儿怎么了?侍儿也是人生母父养的,不能由着做主子的作践,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都没打过你们一下,她一个小人儿家凭什么打人?把人打成猪头了,还不许上药,有她这么做主子的吗?”
皎儿没听出来自家主子语气不对,把能想到的理由都想了出来:“主子,您这话说的,公主还不是怕奴才们怠慢您吗?她心里头想要维护您,她才这么发脾气,她以往过来的时候哪回不是有说有笑的?再说,公主是金枝玉叶,罚个奴才,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就是罚得重了些,那也是桔儿自找的,谁让他那天只顾着练比赛,忘了给主子加炭了呢。”
这话简直跟昨晚董云飞在安澜走后悄悄劝他的话一字不差,薛恺悦的怒气消了一些,但他面上仍旧不承认自己的脾气大,他皱着英挺的眉头道:“她再有理也不能乱耍威风,更不能来我殿里耍威风,我那天说她,也没说错,我是她的生父,她做错了事,我就得管她。我不管,皇后也不管,她不得长成高敞那样啊?”
皎儿听自家主子有听劝的意思了,连忙趁热打铁,“主子,您便是想要管教公主,您也得讲究个方法,您不能总是这么直话直说,公主她是个大孩子了,要面子。”
这话也有理,薛恺悦默默地想了一下,奕辰是冬天出生的,很快就要七周岁了,七周岁的孩子,的确不是个小娃娃了,他以后是得注意给她留面子,只是他给她留面子,她若是误以为他这个做爹爹的都怕了她,那她以后可就更难管了。
皎儿看他沉默,便认定他是听进去劝了,心里头很是轻松,笑着补了一句:“主子,您听奴才劝就对了。公主虽说是您生的,可您也就这么一个公主,您不能总发作她,您要是伤了她的心,您往后可指望谁啊?”
薛恺悦原本消了的怒火被皎儿这句往后指望谁给重新勾了起来,他气愤愤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怼皎儿道:“我指望我儿子,我又不是只有她这么一个倒霉孩子。”
皇子能跟公主比吗?皎儿瞧了一眼气得脸色发紫的自家主子,没敢把这句话讲出来。什么话能跟主子讲,什么不能跟主子讲,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儿,他得有分寸。没有第二个公主,是主子的痛处,他绝不能哪疼往哪扎。
薛恺悦看皎儿不再说话了,也就没再怼皎儿,皎儿是个忠心的侍儿,不管说的话是中不中他的意,都是真心为了他好。
再说,相比于皎儿怎么说,他怎么样处理奕辰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由着这个倒霉孩子一步步地走向骄恣跋扈,将来变成高敞第二。凰朝不是玄武,凰朝的臣民是绝不能够接受一个冷酷无情蛮横暴虐的天子的,他是奕辰的生父,就算她眼下没在他膝下养着,将来她得罪了天下,被人从帝位上拉下来,他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熙和殿中,董云飞窝在床上,仰头看着床顶的帷帐,心里头也在琢磨奕辰的事。
昨晚他听薛恺悦给他讲事情的经过,他当时是劝薛恺悦不要生气,公主懂得维护生父,是件好事,可是回来之后,他越想越发愁。
将来要继承帝位的公主,居然说出男儿卑贱的话来,这让他怎么听怎么担忧。然而帝位传承不是他一个没有女嗣的君卿能够决定的,对他来说,最简便易行的做法便是趁这小公主还小,把她那种男儿卑贱的念头掐死埋土里,永不许发芽。
可是说是这么说,他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个目空一切的小公主认识到男儿家一点都不卑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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