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轩地方并不大,可是里面有山有池,叠石做山,山石玲珑,凿水为池,池水清莹,更兼五步一回廊,十步一亭台,曲折回环,漏窗粉墙,彩画木雕,无处不是景观,无处不可寓目。
安澜一行用过点心就开始游玩,只觉赏心悦目,等用过午膳后,更是玩得畅快,不知不觉就要把这过云轩给走完了,只余西北角后山上的一座四层楼阁未曾观览。
安澜见天色已经不早,意欲不去游这四层楼阁了,看了一眼站在他右手边的赵玉泽道:“这楼瞧着挺高的,咱们不去逛了吧?”
赵玉泽虽然近来事事都听安澜的,但见他之前玩得很畅快,没有意识到他是想回宫了,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是担心山高路陡,爬不上去,便笑着宽慰他道:“有臣侍几个在,什么样的高楼上不去,皇后哥哥不必担心。”
安澜听赵玉泽这么说,以为赵玉泽想要上去一览风景,就有些犹豫。
此时那个陪同游览的过云轩的老板郎插话道:“奴家这过云轩,最美的地方便是这万景楼了,皇后殿下若是不忙着回宫,不妨到这万景楼上去坐一坐,今个儿天气不错,再过上一刻钟,日光斜下来,照在万景楼的琉璃顶上,那真是美如仙境。”
这话对安澜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自幼生在国公府,长大了不是住东宫就是住皇宫,他对于高楼美景见得多了,可是对于奕辰和她的侍儿琥儿就不一样了,奕辰难得出来一趟,还没有玩得痛快,那琥儿更是天天在宫里当差,日子呆板而无聊,此刻见有这么一座高楼,哪里肯不玩就走?他悄悄地拽了拽奕辰的胳膊,向奕辰使了个眼色。
奕辰会意,对安澜道:“父后,天色还早,咱们上去逛逛这万景楼吧。”
安澜看女儿眉眼之间都是恳求的意思,哪里会不答应,也知道女儿平日里读书辛苦,没有玩耍的时候,昨个儿更是被明帝训了一顿,心里头不痛快,他笑着道:“也罢,上去逛逛再走。”
安澜发了话,负责安全保障的御前亲军统领李蔚便派人前去山上查看。几个御前亲军运步如飞,挺着刀枪把那条山路两侧哨探了一遍,下来禀报安全可行。李蔚抱拳奏与安澜听,一行人迈步往这万景楼的方向上走。
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安澜看那上山的石阶着实有些险峻,便偏头对五皇子永和的乳父道:“台阶太高了,你抱着永和吧。”
那乳父听了,便伸手去抱永和,岂料永和挣扎着不肯让抱,口中喊着:“我不去爬山,我要去找小鸭子。”
这,乳父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安澜,安澜也有些意外,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哪里有小鸭子的影子,不远处那块碧绿鉴人的池塘中,更是光光秃秃,别说小鸭子了,连个水鸟都没有。
他看着永和轻声细语地给孩子讲道理:“永和乖,小鸭子是在池塘里的,池塘里有就有,池塘里没有就没有,咱们方才从那个池塘边走过来,你有看到小鸭子吗?没有,对不对?”
永和听说没有小鸭子,小脸上就露出了极为失望的神色,扁着粉润润的小嘴巴,快要哭了。安澜见状就有些头疼,他平时里跟永和接触得少,永和又只是个点点大的孩子,此刻生父养父都没在跟前,当着这么多人,他既不能不加理会,也不便管教训斥,想哄又不知道怎么哄才最有效。
那乳父觑见安澜的脸色不大耐烦,就压低了声音哄劝永和道:“皇子乖,这里没有小鸭子,咱们随皇后上楼逛去,你要是再闹啊,老奴回去就要告诉你爹爹了。”
永和听了,不情不愿地嘟起了小嘴,乖乖地由着乳父把他抱起来。他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也知道什么事要告诉爹爹了,那就是很严重了,他要是再不乖,回去就要被爹爹罚背诗了,背诗可是一件苦活呢。
董云飞看见了,就有些不舍得,向着安澜道:“这孩子今个儿一出发就要找小鸭子,要不这么着,让玉玉、小从子陪皇后哥哥上楼观览,臣侍带永和在这山脚下逛逛,看能不能逮着小鸟给他。”
这个主意是个折中的办法,虽然严格来说,是有些纵容永和的,后宫众人随皇后出行,别说一个小小的皇子了,便是贵君也没有资格不随扈皇后自行游玩别处,但安澜向来在这些小事上不大拘束后宫众人,因而痛快答应:“那就有劳小云照料好永和,待会儿等本宫下来,咱们一同回去。”
董云飞见安澜同意了,就同着永和的乳父立在道边,恭送安澜上山。待安澜一行上到半山腰,他方才同着乳父带着永和沿着山脚迤逦而行。
虽然有永和这个小岔子,但是安澜一路往万景楼前走,见山道两侧全是又细又高的青竹子,走到半山腰,阳光从凤尾一般的竹梢上洒下来,照得碧琅玕一片金绿,如梦如画,只觉不虚此行。
奕辰又是个极为有眼力劲儿的,看山路陡峻,恐怕他走不惯,时不时地托扶着他的手臂,让他能够省些气力,遇到有苔藓出没的地方,更是抓紧了他的胳膊,并且出声提醒他注意脚下,那股子体贴劲儿让赵玉泽都忍不住夸赞:“大公主真孝顺,皇后哥哥当真是有福之人。”
安澜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露,笑吟吟地回复赵玉泽道:“等四公主长大了,也会这般孝顺小玉的,她姐妹们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赵玉泽谦虚一笑,故意凑趣道:“应儿哪能跟她姐姐比啊,一天天的就知道撒娇,将来能有她大姐姐一半的优点,臣侍都心满意足了。”
安澜笑得越发随心顺意,“你呀,且珍惜着吧,小女儿撒娇就这么两年,你等她再大一些,你想让她围着你撒娇,她都不肯了。小从你说是不是?”
林从对此深有体会,笑着接话道:“皇后哥哥所言不错,臣侍现在想抱景儿一下,都要趁她不留神的时候,想要她撒个娇,门儿都没有。”
安澜满怀憧憬地接话道:“孩子们都是这样,一年小两年大,再过几年她们姐妹四个一起陪着陛下打猎出巡,那才叫快意呢。”
三个人说说笑笑,转瞬之间就走到了万景楼下。到得楼门口,那过云轩的老板郎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奴家恭请皇后殿下、公主殿下、敏君殿下、果君殿下登楼游览。”
安澜立住脚步,并不急着进去。宫中规矩,皇后君卿出外所到之处,都应当由随扈之人提前警陛,不能做到提前警陛,也得先查看过才能进入,这既是防止有贼人隐藏出没,也是防止后宫之人与人私情幽会,安澜在这些规矩上,从来都是后宫众人的表率,此刻虽然看天色不早,却仍旧耐着性子等李蔚带人查看。
李蔚知道天色已晚,皇后等着登楼呢,亲自带了几个亲军咯咯噔噔地上楼查看,每一层都快速又不失细致地看了一遍,屏风后面、帷幕后面、窗帘后面、立柜里面、坐榻下面,全都用剑一一刺过去,楼顶梁椽枋柱斗拱挂落、四周观景台,更是用眼睛扫了又扫,没发现一个隐藏的坏人,亲军们便向她请示道:“没发现什么不妥,将军看是不是可以请皇后登楼了,再晚了,怕是不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了。”
李蔚也有此顾虑,又想着这过云轩南郊的人常来喝茶,没听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当下把剑一挥,带着亲军们飞奔下楼。
终于可以登楼看风景了,奕辰心头雀跃,在第一层第二层的时候,尚且耐着性子陪着安澜缓缓游览,不让自己在安澜前头走一步,到第三层的时候,想着第四层的观景台已经近在咫尺了,就有些迫不及待,眼睛看着第四层,向着安澜道:“父后,咱们先上四楼瞧瞧,再来三楼慢慢看吧。”
这孩子,安澜笑着嗔她:“这么会子就等不得了,也不怕你叔叔们笑你。”
安澜这么说,赵玉泽连忙陪笑接话:“大公主终究还是个孩子,陪着咱们玩了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咱们同公主一道上楼去吧。”
安澜却是走得有些乏了,又不愿意当众纵容女儿,便对赵玉泽道:“让她先上去,咱们在三楼细细地看了再去。”
奕辰闻言,就不大敢先上去,可是琥儿是个燥性子,见三楼屏风上都是他看不懂的文人字画,就觉得无趣,听安澜允许自家主子先上去,自家主子却不肯先上去,急得什么似的,自己请示安澜道:“皇后主子且先在楼下逛着,奴才们陪公主上楼瞧瞧。”
这琥儿说完之后,奕辰就抬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安澜,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
安澜想着李蔚已经查看过,楼上楼下都没有坏人,就颔首准了,叮嘱琥儿和乳父道:“看护好公主,上楼梯的时候慢点。”
“儿臣知道的。”奕辰扬声答应,小脸上立刻就绽放了笑意,转过身就带着琥儿和乳父往楼梯上走,她心里头按耐不住的激动,在楼梯上越阶而上,每一步都能上两个台阶,没多大一会儿就上到了转角处。
安澜看女儿欢喜,也就没有再多说,走到那张他一上到三楼就看见的,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留下来的巨幅山水画前细细观览。这张山水画画得极有特色,近景疏阔,远景密集,斧劈皴、雨点皴、解索皴、披麻皴、钉头鼠尾皴,不同的技法汇聚于一幅画中,他一时间辨认不出来究竟是谁的作品。正在思量之际,只听得楼上“啊”“啊”两声尖叫,接着便是嘁哩喀喳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空而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赵玉泽已经冲向了三楼的观景栏杆。
他心头惊异,却见李蔚拔脚也跟着往三楼的观景栏杆处跑,边跑边向着林从道:“保护好皇后,别让他过来。”
楼上必然是出事了,他哪里肯就地呆着,拼命也要往栏杆处跑,然而还没能够成功迈步,就从三楼与观景栏杆相连的门口看到奕辰琥儿乳父直直从空中坠落,赵玉泽刚跑到栏杆处,伸手就去拽奕辰,然而坠势迅猛,奕辰又在空中极力挣扎,此刻在三人中最为远离栏杆,赵玉泽拼命伸胳膊,却离奕辰足有三尺远,眼睁睁地看着奕辰三个路过三楼继续往下坠落。
这楼虽然只有四层高,然而楼建在小山之上,这山虽然不算特别高耸,七八层楼高却是有的,偏偏这一侧的山体与楼的正面那侧不同,这侧斧削刀劈直上直下,山体光滑,连一棵伸出来的小树枝都没有,奕辰除非掉到地面上,否则是很难停下来的,可是从十余层楼高的位置落到地面上,那怕是只死没活。
赵玉泽想到这几个月同奕辰的师生之情,一咬牙,把腰中的宝剑抽出来,准备往下硬跳救人。林从冲过来拦住了他:“不行,太高了,你下去救不了她,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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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莫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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