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日的中午,明帝散了大起居,又把柳笙、关鸣鸾、陈语陌、叶衡几个叫住,询问了一下案子审理的结果,下达了新的旨意,而后便赶回后宫来。
恐安澜悬念,她先去麟趾殿。安澜经过昨个儿一天的惊心动魄,今个儿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总觉得奕辰不是那么安全,他必得亲眼看着亲手照顾着才放心,此刻正在外殿的坐榻上,亲手给女儿奕辰夹菜。
奕辰自幼朝夕相处的乳父死了,平日里跟随在身边的侍儿琥儿也死了,自己的脚踝也受了伤,虽然伤势不重,昨个儿明帝也带她报了仇,可是想到惨死的乳父和琥儿,情绪很是低落,乖乖地坐在坐榻上,由着父后像喂小宝宝一样地给她夹菜盛汤。
明帝进来的时候,正看见父女两个这凄凉落寞的模样,心里头恨不得把那几个黑衣人狂砍一百遍。
“母皇”,奕辰抬头看她,声音里有着小鸟看见大树的欣喜,但是欣喜的底色下仍是一层浓浓的凄惶。
“陛下”,安澜站起身来,虚虚地喊了她一声。
“澜儿你昨个儿一宿没怎么睡吧?快去休息会儿,辰儿这里有朕呢。”明帝一瞧见人眼睑下全是黑青,脸颊上也没什么光泽,猜测自家皇后这是晚上没有睡好,心里很是疼惜。
安澜继续给奕辰布菜,待奕辰用了小半碗,方才小声道:“陛下还得去筠华殿和熙和殿,哪里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呢?再说臣侍也不放心别人,谁知道哪个是奸细哪个是内应。”
他自己随着明帝出巡遇险,也没这么惊弓之鸟,眼下遇到女儿的事,那真的是一点都不想重来第二遍。他夜里越想越后怕,只觉得若是奕辰有什么好歹,便是明帝再给他一个公主养着,他余生的日子也不能够快乐了。
按礼法来说,奕辰也好,别的公主也好,甚至是从其他的宗室承嗣过来的宗女也罢,只要她们将来要继承明帝的大统,他就是她们的嫡父,不管是谁继承大统,都不碍着他的皇后位置嫡父身份,可是事理如此,感情上却不是这般。
经了这件事,他明白他在感情上只认奕辰这一个女儿。只此一个宝贝,他宁可自己辛苦些,也不能让孩子再有半分差池。
明帝暗暗感叹,她和安澜还真是多年妻夫性情越来越相似,当年冷清泉和顾琼出事的时候,她也是把事情交给谁都不放心,顾琼出门坐个车,她都得亲自抱到车里才踏实。她也不急着反驳安澜,先坐在椅子上观察奕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关切地问女儿疼不疼,看女儿摇头,方才和颜悦色地劝安澜道:“那你也不能累坏了身体,宏儿你总是信得过的,事情让宏儿多做些,你好歹歇一歇。”
这话终究是关切自己的意思,安澜轻轻地点了点头,又低声向明帝禀报道:“怕贵君挂念,臣侍今个儿上午让侍儿们用软轿抬着辰儿去见了贵君,贵君看辰儿伤得不重,仍旧让臣侍把辰儿带回来了。”
明帝听了,给了安澜一个嘉许的眼神:“澜儿有心了,朕还正说悦儿那边该得到消息了,是不是让辰儿过去让他看一眼呢,澜儿就已经做了,澜儿真真是朕的贤内助。”
她昨晚拿下了那几个黑衣人,才从赵玉泽口中知道董云飞为救奕辰受伤的事,夜里担心董云飞伤口疼没人照料,她是宿在熙和殿的,今个儿早上匆匆忙忙地去上朝,回来又先来的安澜这里,正惦记着薛恺悦知道了消息会不会着急。
安澜无声地笑了笑,他并不乐意听到明帝为了别的男儿夸他是贤内助,可是此刻他忙着照顾奕辰,也分不出精力时间来同明帝细谈感情,只问别的,“内应是谁,查出来了吗?”
提到内应,明帝气得牙根儿痒痒,“那个蛇蝎心肠的冯太卿!他同苑护卫勾搭成奸,朕当时就该把他赐死,朕仁慈留了他一命,罚他去河道工地,他居然又与西境的贼人勾搭上了,给西境的贼人出谋划策,存了心要害辰儿,朕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她一想到自己的一念之仁,差点害死女儿,就气得火压不住。
安澜倒没有往那个冯昭仪身上想,甚至他需要思索一下,才想起来明帝口中的冯太卿就是前阵子因为不敬思先帝被赶去河道工地的太卿冯氏,他蹙了蹙两道修长的墨眉,肃声问道:“这样子的人是不能再留着,陛下怎么处置得他?”
明帝愤愤地道:“朕已经下旨等把他该交待的都交待完就把他处死,胆敢谋害公主,朕想母皇也未必想要见到他,他也不必葬入皇陵了,直接去乱葬岗了事。”
安澜默默思索了一下,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有这冯氏一个么?还有没有别的人?”
自然还有别的人,虽然那几个黑衣人和过云轩的老板郎只供出了冯氏一个,但按陈语陌的思量,宫里伺候公主、皇子的侍儿恐怕都有嫌疑,京城南郊官宅一带与那过云轩做邻居的,去过云轩喝茶的,给过云轩修过房子的,都需要好好审一审,但冯氏才刚从河道工地提过来,还没有审问明白,伺候奕辰和永和的侍儿也都还在赏刑司接受盘问,明帝不不想吓着安澜,只拣让人宽心的话说:“别的人,应该有的,不过有陈卿、关卿、叶卿三个,任他是谁,都逃不过我凰朝的法网,澜儿莫担心。”
陈语陌负责在御史台审黑衣人、过云轩上下人等和那个蛇蝎太卿冯氏,关鸣鸾负责在内侍省赏刑司盘问宫里的侍儿乳父以及内侍省的差役们,叶衡负责在大理寺审理南郊的官员百姓,还有秦瑛、徐淳、赵湘、关诵四个,兵分四路,带着天武军在京城周边的州县中逐个搜查村庄城镇,李蔚带着御前亲军在京城挨个盘查可疑人员,奸贼宵小,无所遁形。
一直没怎么开口,静静地看着母皇父后闲聊的奕辰此时插话道:“母皇,儿臣原本不知道有个过云轩,是那天倩儿来找琥儿,送了琥儿一张酒席帖子,说是过云轩怎么怎么好玩,儿臣才想要去的。”
这事是明帝不知道,今个儿陈语陌跟她说既是大公主和五皇子向皇后要求去过云轩,那大公主和五皇子身边的人都很可疑,得好好查一查,她虽然同意了,也派了关鸣鸾去审问,可是心里并不认为一定是两个孩子身边的人干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奕辰和永和的乳父,此次一死一伤,不像是与贼人勾结的样子。
此刻听奕辰这么说,明帝悚然一惊,只觉真相要全部浮出水面了,扬声传了露儿进来,吩咐道:“告诉刘护卫,让她骑马去往东都的路上提倩儿来赏刑司受审。”
安澜在旁边道:“这个倩儿的确能挑事,陛下不让他做皇仪宫的主管是对的,他若果真参与了这件事的话,陛下这回断不能轻饶了他,他若没参与这件事,就让他待在东都,这辈子都别回来了,省得再多事。”
明帝点点头:“待关卿审过,朕自会处置。”
安澜边说边留心明帝的神色,见明帝脸上没什么不舍和惋惜的意思,便没有再说别的话,他家月儿既然对那倩儿没什么情愫,自然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无需他多言。
明帝瞧了一眼金漏壶,见时辰已经到了午时六刻,就起身离开:“澜儿待会儿还是抽空补个觉,朕去趟筠华殿。”
安澜知道她是必要去的,并不挽留她,只道:“永和昨个儿也吓坏了,陛下过去瞧瞧是应当的。”
作为嫡父,他虽然做不到对所有的庶女庶子都一视同仁,但永和也受了惊吓,明帝过去瞧瞧,他没什么要拦着的,只是听明帝这语气,今天似乎不打算过来了,他心里头还是有些怅惘的,经了昨日的事,他比平时多了些恐惧,少了些镇定,很希望能够多看见明帝。
明帝刚要迈步出殿门,从安澜这淡淡的语气听中,听出了一丝惘然,她立刻就转过身来,冲着安澜招招手,安澜不解她是什么意思,快步过去,询问道:“陛下还有什么事吗?”明帝朝向着这边看过来的女儿眨了眨眼睛,示意女儿不要盯着母皇父后看,而后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用鼻尖抵着人英挺的鼻梁轻声道:“怎么了宝贝?不舍得让朕走是不是?”
他家月儿是要去看儿子,又不是要去做什么坏事,安澜不好答是,可是心里头着实是想要今个儿再看到她的,因而他也不肯答不是。
明帝看人迟疑,就柔声开导人道:“宝贝有话就跟朕说,别像澄儿似的,什么都藏着不讲,朕又不住在宝贝肚子里,宝贝的心思不讲出来朕怎么知道呢?”
安澜本来有些淡淡地惆怅,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着嗔她:“陛下这是被澄之弄怕了,也罢,没什么不能说的,臣侍就是想让陛下今个儿不拘什么时候,再过来一趟,臣侍和辰儿,瞧见陛下才能安心。”
原来是这样,明帝心疼地箍紧了人,在人宽广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是朕的宝贝皇后,晚膳后朕再来一趟,这会子朕先走啦,宝贝不要太想朕哦。”
她有意用轻佻的语气冲淡自家皇后的怅惘,说完之后还不忘冲人飞了个媚眼,安澜瞧见了,当着奕辰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赶她:“行啦,行啦,臣侍知道了,陛下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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