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恺悦总觉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判断发生了事情的标准也很简单,从初五开始,连着三天,明帝没来暖阁里陪他用午膳,赵玉泽和林从也没来,他和董云飞派人去请,赵林两个不是说在瓜园就是说在天心楼,横竖没功夫过来。
虽然没人过来,他和董云飞也不是无事可做,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可以下棋,也可以让跳儿和皎儿都做牌搭子,四个人玩木牌。可是他总觉得这事是不对劲儿的。
十二月初八这天中午,明帝又没来用午膳,他把自己的担忧讲给了董云飞听。
董云飞倒没多想,他看看外面天寒地冻的环境,很是不在意地道:“哥,你这就是多操心,天下一统,诸事太平,哪有那么多的事?真有事,陛下会不告诉咱们?估计她就是在皇后哥哥那待得舒服,没工夫理咱们了。”
他觉得只说这一句说服力不够强,就看了一眼房间,把皎儿涵儿几个打发了出去,而后方才继续分析:“小从子前几天那么承宠,皇后哥哥能不吃味?他一吃味,肯定想方设法地取悦陛下。陛下本来就待他好,看他用心,还能不在他那多待吗?”
薛恺悦也是知道林从前几天密集承宠的事的,见董云飞这么说,他也觉得说的有道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还是不很踏实。
董云飞见他仍旧剑眉紧锁,就忍不住开导道:“好啦,我的哥,你现在可是孕夫,孕夫最大,就算是有天大的事,都不归你管。”
薛恺悦一下子被点醒了,是啊,他是孕夫,前一阵子还动了胎气,那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明帝和安澜担心他再动胎气,故意瞒着他呢?
这么想着,他就冲外面喊:“皎儿。”
董云飞不解地眨眨桃花眼,薛恺悦也并不解释,待皎儿进来了,对皎儿道:“你去各殿逛逛,丽云殿、凝晖殿、剑星殿,都去走动走动,找他们的侍儿打听打听,看看这两天他们的主子都忙什么呢。”
皎儿领命出去。
董云飞还笑他:“哥,你这简直就跟侦察敌情似的,这清平世界郎朗姚天能有啥事啊?”
薛恺悦瞪了他一眼,“你就拿你哥我开心吧。”
董云飞站起来向着他一躬身,“这我可不敢,借给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哥开心。”
麟趾殿中,安澜正在接见薛恺悦以前的侍儿和乐,和乐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请求安澜在明帝跟前说句好话,把杜公子的那个儿子留下来。
“皇后殿下,黎儿他还不足三岁,他什么都懂,就要被流放到海岛去,他的祖母祖父都还没过来,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独自跟着差役去呢?皇后殿下,奴才求求您,求求您在陛下跟前说句话,让黎儿留下来吧,黎儿他已经同奴才家罗儿定了亲,按习俗,他就是奴才家的人了,奴才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一个小孩子,万里迢迢地到海岛上去。”
和乐仰视着安澜,声音全是祈求的意思。他原本不是过来找安澜的,他是来求见薛恺悦的。因为薛恺悦没有母家亲人,明帝特许他和薛恺悦的另一个贴身侍儿和欢,可以像家人一样,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进宫拜见薛恺悦,但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薛恺悦真正的母家人,平日里没怎么使用过这项特权,薛恺悦也知道他和和欢皆以成为别人家中的当家主夫,也很少麻烦他们。
可是今个儿为了杜公子和霍丹的儿子霍黎能够不被刑部的差役送去海岛,他什么都不顾得了,一早就到长乐门外求见薛恺悦。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个宫侍出来把他带进去,却又不是带他往碧宇殿去。他到了明心宫,还以为自家主子要在皇后殿里见他,岂料只有皇后在,他家主子的影子都没有。
皇后的神色也不怎么热情,但是话说得还算客气,说是他家主子月份大了,要好生休息,一切外务都不能够烦扰他家主子,他若只是过来看看呢,就只管回去,他家主子一切都好,不用他惦念,若是有什么事呢,就在这里讲。
他不想跟皇后讲的,他以前在碧宇殿当差的时候,只一心服侍自家主子,同皇后不熟,后来更是知道皇后养了自家主子的公主,心里对皇后有些微妙的芥蒂,以往来拜见主子的时候,也生恐牵涉到皇后和主子的争斗中去,别说顺道给皇后请安了,在自家主子跟前提都不提皇后的。
可是眼下明摆着是见不到自家主子了,他不在皇后跟前讲的话,黎儿就彻底没指望了。想到那不足三岁的孩子要随着差役去海岛,他心里头就不落忍。
安澜并不知道杜公子家的详细情形,但是杜公子投敌这个事情,他是听明帝讲过的,此刻听和乐这么哭诉,心里头就有些厌烦,他严肃地批评和乐道:“你既是杜某人的朋友,怎得让他投靠了男子国了呢?是他根本没跟你说他去做什么?还是他说了你没有拦住他?”
这,和乐没有想到安澜首先是责备他,他小声替自己辩解道:“他跟奴才说要去东境的百蝶谷,寻求给他治病的药,奴才哪里知道他是骗奴才的呀?”
安澜淡淡地道:“他连句真话都不告诉你,就把儿子往你手上一丢,让你替他养儿子,眼下他自己投敌了,你又替他儿子求情,本宫若是帮你在陛下跟前说话,那岂不是说以后人人都能像他杜某人这样,找个可靠的朋友托付家人,自己想怎么对抗朝廷就能怎么对抗朝廷了?”
和乐在安澜训话的时候一声不敢辩,待安澜把话说完之后,方才以额触地,撞得额头砰砰响,“奴才知道阿杜他罪该万死,奴才不该替他儿子求情,可是奴才也是为人父的,那孩子只有两岁零八个月,又是一个小男孩,他哪里能经得了万里风霜之苦啊?奴才,求皇后主子,可怜可怜那个无辜的孩子吧。”
安澜听他说那孩子只有两岁零八个月,心头微动,但是表面上却不想这么容易松口,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继续用波澜不兴的语气道:“稚子年幼,万里远行,是很可怜,可若是因为他年幼可怜就连海岛都不用去,那以后还有人把凰朝的律法放在眼里么?那些想要造反谋逆叛国的狂徒,心里头还有个忌惮么?”
和乐听安澜这么说,便以为没有希望了,又见安澜端起茶杯,便自觉地直起腰来,哽咽着道:“皇后主子的话奴才记着了,奴才家里还有事,奴才告退了。”
他说着话就起了身,神情很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安澜也不与他计较,只吩咐宏儿把人原路带出去。
估计着和乐该到宫门口了,他方才吩咐梦儿去找个御前护卫给刑部关鸣鸾传话,让关鸣鸾安排刑部差役等一等,等到这孩子的祖母祖父到达京城附近,将这孩子交于他祖父手上,再一起前往南境海岛。
他是皇后,没有权力做主赦免这个小男孩,更不想因为宽纵这个孩子,让那些潜在的叛国者毫无惧意,可是作为父仪天下的人,该有的慈和恩典他还是要给的。
皎儿在丽云殿跟艾儿、源儿两个聊天的时候,和乐在麟趾殿跪着,皎儿没从艾儿、源儿口中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前往凝晖殿接着打听,他前脚才进凝晖殿的院门,后脚宏儿就带着和乐往长乐门去了,他在凝晖殿里同赵玉泽的侍儿没头没脑地瞎聊,完全不知道和乐刚刚走过去的事。
在凝晖殿也没打听到想听到的消息,他在天到未正的时候,赶去了林从的剑星殿。剑星殿的侍儿相对比凝晖殿里的性子疏阔些,但是因为林从也没有告诉过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算是想告诉皎儿也告诉不了什么。皎儿问了半天,只得到一件还算有用的消息,那便是江澄、林从、赵玉泽三个这几天几乎天天在剑星殿里议事,每次议事的时候,都把门关着,不让侍儿们靠近。
薛恺悦听了皎儿的回报,立刻就意识到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还不小,既然皎儿说江澄三个此时都不在宫中,他就不打算等到晚上他们三个回来,再找他们三个打听。他是天子的贵君,有什么事,直接问天子就好,用不着去问别人。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吩咐皎儿道:“你去趟麟趾殿,就说本宫要见陛下,请陛下尽快来看视本宫。”
皎儿有点惊讶,瞄了一眼旁边的董云飞,董云飞小声提醒薛恺悦道:“哥,你这口气,好像是在命令皇后哥哥和陛下啊。”
薛恺悦并不在意,“大行不顾细谨,我不这么说,陛下能过来吗?”
明帝刚跟安澜一起用了午膳,正听安澜讲和乐进宫来给杜公子的儿子求情的事,宏儿就在外面奏禀道:“贵君主子打发皎儿过来了,说是贵君主子要见圣上,请圣上尽快去见贵君主子。”
明帝还以为和乐进宫的事薛恺悦知道了,她看看安澜,小声问道:“那和乐不是没乱跑吗?怎得悦儿还是知道了?”
安澜并不认为事情有这么巧,他想了一下道:“要不让臣侍先去看看贵君有什么事,陛下待臣侍回来再相机行事?”
明帝斟酌了一下,否定了这个提议,“还是朕自己去吧,朕这几天都没过去,悦儿多半是想朕了。”
安澜听了便知道明帝不舍得让薛恺悦多思多虑,当下贤惠一笑:“陛下亲自去,是最不会让贵君起疑的,那臣侍恭送陛下。”他说着话便站起身来,亲自去屏风一侧的衣架上取来明帝穿的挡风皮裘,给明帝亲手围在身上。又瞧了一下明帝什么都没戴的脑袋,快步往内殿走,没一会儿,就拿出了个半新的云锦暖帽过来,抬手给明帝围在头上,“外面风大,陛下这些天还是戴着暖帽吧。”
明帝微笑,抬手摸了一下自家皇后嫩白无暇的脸颊,轻声道:“朕明个儿还过来用午膳,宝贝不用太舍不得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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