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一看这个谢希然开口,心里头就打突突,听完了更是觉得头疼,她的脑海飞速地旋转着,思量怎么样把这话回过去。
这话不好回,她只要表现得稍微弱一些,就是认定了赵玉泽有错,那赵玉泽必然要被人嘲讽的,好好的生日宴,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再盖章确定了这骂人的话,那朝廷上下就会把赵玉泽当做好欺负的对象,以后没事就会踩上一下。
可她若是表现得很强硬,甚至对这谢希然大肆责骂,那也不行。她的朝中像谢希然这样敢说话的女子也没几个,而且她才把谢希然放在可以查访百官的位置上,正要借助谢希然这股子忠直劲儿收拾一下朝廷和地方官吏中的贪墨狠戾之辈,眼下还不能废了谢希然这颗棋子。而况她之前才把杜方娜和薛灵珠打发出京,这会子再把谢希然狠狠地斥责一顿,很容易给人一种拒谏饰非闭目塞听的感觉。一个朝廷要想走上坡路走得长一些,就不能堵塞言路。
怎么办呢?
她正没个主意,安澜发话了,“谢卿家直言敢谏,忠心可嘉,不过有些事,谢卿家不知根底,未免想岔了。谢卿家请安坐,听本宫告诉谢卿家。”
安澜说到这里,视线在谢希然身上停了一停,还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谢希然瞧见了,但她仍旧不肯坐。
安澜并不强求,温然一笑,继续言道:“头一桩,谢卿家看这次的生日宴宴席丰盛赴宴者众多,以为生日宴是敏君怂恿的,这是没有的事。宴席丰盛与宴者众不过是陛下想要在这隆冬岁末,与文武百官、汤泉邑上下同乐而已,敏君生日只是个由头。设若今日生辰的不是敏君,而是别位君卿,一样会大排宴席。”
“第二件,生日的君卿,得与陛下及本宫同席,这是陛下和本宫给予生日君卿的体面,以往宫中君卿生日宴,皆按此排席,并非是敏君不识礼数。如果说今日在汤泉,文武百官俱在,不可循宫中之例,那也是排宴席之人未能及时提醒陛下和本宫,责在排席之人,不在敏君。”
“第三件,敏宫素日行事恭谨,在本宫跟前更是乖巧守礼,从未有不敬本宫之语,更无不敬本宫之事,谢卿因为外命夫和侍儿们向敏君祝贺生日,就责他僭越,未免责得狠了些,
冤枉了敏君。谢卿之本意,本宫是懂得的,但是无需这般严苛。以本宫看,来年宴席俭省些,与宴人数比今日少些便是了。”
“皇后殿下,您怎么能替敏君说话?您这般好脾气,他将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谢希然听安澜这么说,尚且不服气,梗着脖子继续抗辩。
安澜大气一笑,“本宫不是替敏君说话,本宫是就事论事,谢卿还是请坐吧,明年如何是明年的事,今年宴席已开,谢卿一口不尝,也是浪费物力不是?”
明帝听安澜这么讲,立刻跟着劝谢希然,“皇后所言有理,谢卿请安席,今日是汤泉宫中第二次宴会,谢卿莫辜负了朕与众卿同乐之心。”
谢希然还想再说什么,跟她坐在同一桌上的刑部郎中任蔷和礼部膳部员外郎陶怡萱、司农寺丞绵榛,一起站了起来,七手八脚地劝她落座。
“用膳,用膳,皇后殿下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用膳,干嘛呢?”
“你赶紧坐下吧,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咱们是出来玩的,这些烦心事啊一概不用管。”
谢希然虽然很有些不服气,奈何双拳难敌四掌,任蔷三个又都是圆滑的,一起用力往下按她,她只能身不由己地坐了下来。
明帝看谢希然坐下,给了安澜一个感激的眼神。安澜瞧见了,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知道今日这番言辞,既可收获赵玉泽的感恩,也能赢得明帝的心,实在是件很合算的事。
明帝看赵玉泽神情有些恍惚,连忙从桌子下面握住了赵玉泽的手,低声宽慰人道:“玉儿不用理她,她向来是个爱挑刺的,今个儿是玉儿的生日,玉儿多用一些。”她说着话,再次把筷子伸到赵玉泽喜欢吃的几道菜肴的盘子里给赵玉泽夹菜。
赵玉泽确实没想到会有人在生日宴上这般指责他,今个儿的满腔欢喜都化作了无言的酸楚,心里头又委屈又气愤,但安澜主动开口维护他,此刻明帝又这般关切,他也不好表现得多么受伤。当下浅浅一笑,把明帝给他加的菜,小口吃掉,又提起酒壶给明帝倒了杯酒,软声软语地道:“陛下慢用一杯。”
林从待明帝和赵玉泽正常用膳,才悄悄地吐了口气。他和陈语易一起坐在下方第一席上,此刻他小声对陈语易道:“这个谢大人当众弹劾玉玉,说的还尽是诬蔑之词,陛下居然没有丝毫处罚,这以后别的官员岂不是人人都要有样学样吗?”
陈语易眼睛都不抬一下,“这个谢大人,一看就是个以刚直邀名的人,她说什么听着就是了,要是当众处罚她,她会更来劲的。凤辉凰朝的武烈帝,被大臣指着鼻子骂偏宠贵君,那大臣的唾沫星子喷了武烈帝一脸,武烈帝忍无可忍,挥拳揍了那大臣,那大臣是个气性大的,第二天早上写了封万言书,列了武烈帝的种种不是,最后自己撞死在殿柱上,史书上给武烈帝定了条罪名,说她拒谏饰非逼死大臣。也不用担心有人学样,狂直邀名,不是谁都能学得了的,史书上一共也没几个。”
林从惊讶地看了陈语易一眼,他第一次觉得以后应当同陈语易多接触一下,常听陈语易说说话,把他那容易惹祸的愤激想法及时匡正住。
午宴过后,林从陪着陈语易去山顶看风景,明帝要安慰赵玉泽,两个在御池中浸汤,安澜没什么事,让人请了安清过来,兄弟两个闲话。
安清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又有阵子没同安澜私下闲聊了,此刻是有什么说什么,一会儿说“哥哥,你今个儿那番话说得真精彩,臣弟在下面听着,恨不得当场给哥哥鼓掌。”一会儿说“哥哥瞧着气色比前更好了些,果然是这汤泉养人,哥哥以后倒是要多来两趟才好。”一会儿说“臣弟今个儿进主厅的时候,瞧见秦国公新纳的侍夫,哎哟,那小男儿真漂亮,那个眼睛,水灵水灵的,陈语和这回算是有了劲敌了。”
安澜笑着听他讲,见他讲的全是别人的事,便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问道:“清儿,你这阵子过得好吗?我本来是要趁安玟订婚那天同你说说话的,偏那天我生了点闲气,早早地走了,没能见到你。”
安清娇声俏语地道:“有哥哥惦记着,臣弟怎么会过得不好呢?哥哥不用挂心臣弟,臣子这阵子畅快的很,是臣弟自记事以来过得最快活的日子。”
恐安澜不信,安清把每天的生活日常细细地向安澜讲了一遍。
什么清晨同着叶葆珍一起用膳,“葆珍很爱吃臣弟做的菜,却从不让臣弟备办早膳,说家中自有厨郎可用,无需臣弟早起。”
用过了膳,妻夫两个一道往修书处当差,叶葆珍与他一起坐在车里,遇到他没怎么睡醒的时候,就让他枕在她身上再睡一会儿。
在修书处两个各忙各的,并不怎么交谈,只是叶葆珍怕他累着,中间会遣侍儿给他送茶水,他一瞧见茶水,就知道叶葆珍是在提醒他忙里偷个闲。
中午他同谢公子、齐苗、周恒几个一道用膳,男儿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自有一番乐趣,到晚上他仍旧同叶葆珍一起坐车回南郊官宅。两个一道用晚膳,把一天的趣闻互相告知,而后他浇花弹琴,叶葆珍练武,等两个忙完了,再一道洗沐安歇。
修书处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的日子,比平日里早散差一个时辰,叶葆珍会带着他去内城的酒楼食铺中用些平日里家中厨郎不怎么做的菜肴,偶尔他不想在外面用膳,叶葆珍就会同他去街道两旁的小铺子中买些有趣的小玩意给他解闷。
每月第一和第三个休沐日,是他可以接儿子楚吟涛到南郊官宅中坐坐的日子,叶葆珍每回都早早地起身,让婢仆们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亲自去楚家接人。担心楚吟涛感到拘束,叶葆珍总是自觉地到书房用膳,把后院留给他和儿子。到楚吟涛该回去的时候,叶葆珍再亲自把人送回去。回来后,若是他心情不好,叶葆珍就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绝不任由他一个人伤感。
每月的第二个休沐日,是真正属于他和叶葆珍的自由时光,他们两个很珍惜,每到这一天,必然要出游,眼下已经游了榴照园、曲虹园、乐养园,这次又到了这汤泉邑,昨晚他们两个商量,下回要去鸣琴园。
安澜听完了,心里头对安清彻底放心了,弟弟的日子比他的还惬意,他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他不无羡慕地对安清讲,“你这地方玩的倒是怪匀的,乐养园我还没去过,那个曲虹园,我都不知道在哪呢,鸣琴园更是听都没听过。”
安清听他这么说,立刻劝他去玩:“乐养园就不必说了,碧山耸翠,楼阁飞迥,让人一进去就喜欢的,玩一天根本不够。那个曲虹园更好玩,它里头的亭台楼阁全都是曲形的,照在水面上,就跟天上的彩虹落在水里一样。哥哥得闲了,一定要去这两处逛逛。”
安澜听他这么说,心里头也有些跃跃欲往的意思,可是想到宫中宫务繁多,他还要负责奕辰的功课,便默默打消了去这两处逛逛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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