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恺悦平安诞下六皇子持盈,明帝确实如原先所说的那般,亲自照料薛恺悦父子,每日里忙得不亦乐乎。一连七八天,明帝下了朝就往紫宸殿的侧殿走,不是同薛恺悦说笑,就是抱着六皇子傻笑。别说翻后宫的牌子,连后宫都没有功夫去。以往她再怎么忙,也要抽空去麟趾殿或者别的殿里用个午膳晚膳什么的,如今是一连几天都不见影儿了。
安澜倒还没觉得怎样,安澜白天被四公主应辰缠着,晚上被二皇子乐安缠着,几乎没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原本乐安有阵子不缠着安澜了,眼下见应辰天天霸占父后的怀抱,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顿时就感到了威胁,白天他要去太君殿里读书,管不了,晚上回来,就开始同应辰争父后的怀抱。自然是争不过的,安澜做事比较公平,觉得应辰年龄小,父君又不在身边,需要格外的照料,并不会因为乐安是亲生的,就纵容乐安。但乐安锲而不舍,到了夜里应辰同着乳父睡了,他就抱着小枕头去观日阁寻找父后。
安澜为了让乐安睡好,索性不睡观日阁的楼上,两个一起在观日阁楼下的大榻上睡,乐安每晚都能够被父后抱着入睡,睡前还能听个小故事,也就不再闹腾了。
安澜既忙且乐,只觉得日子匆匆过,完全没觉得无聊。
其他几个,没有安澜这般充实,可就不同程度地感到无聊了。
冷清泉白天要么送奕辰去至善堂读书,要么教奕辰练武,偶尔还要同着安澜一道处理宫务,晚上向辰和景辰回来,他要带着向辰和景辰两个学点最基础的武功,时光好打发。但是到了夜里,向辰和景辰小姐妹俩睡在一起,由乳父照料着,并不去打扰他。他自己一人独宿,就有些寂寞。
陈语易亦是如此,白天忙着画画,晚上教导两个儿子,井井有条,但到了夜里,就有些无趣了。尤其是二十四日这天,永和皇子的乳父在家休养了两个多月之后,返回宫里当差,此后,永和晚上由乳父带着,不用他陪着睡,他一下子就觉得长夜漫漫了。
顾琼也没好到哪里去,过完了祭天大典,过完了新年,又过完了上元节,京城男儿们购买衣物饰品膏脂的愿望已经被实现得差不多了,眼下还没到二月踏青的时候,男儿们大多都还没能换上春装,这个时段正是两大高峰之间的低谷,几个伙计在楼里守着就行了,用不着他天天去楼里坐镇。长乐的乳父也被他允准回宫了,长乐白天在庆寿宫读书,晚上有乳父照管,他一下子就被腾出来了。他每日巳正之后才去天心楼,刚到未正就从天心楼回来,百无聊赖地等着长乐读书归来,好不容易盼到长乐回来,同长乐一道用过晚膳,就又处于空闲时刻了。空闲太多,心里头就像有个猫爪在轻轻地挠。
沈知柔的情形更为严重。把儿子永乐送去庆寿宫,沈知柔就彻底没什么事了。他又听了安澜的话,想要重新吸引明帝的注意力,利用这阵子空闲,每天不是敷脸就是画眉,没几天就把自己收拾得眉目如画楚楚可人。可是男为悦己者容,他收拾容颜就是为了见天子的,明帝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无聊就转成了郁闷。
江澄比冷顾几个略好一点,但也感觉到了烦恼。明帝虽然每天都去上朝,一天不拉,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容语笑,基本上是一句话打发一件事情,把事情处置完,就匆匆起身回宫,每日上朝的时间都不超过半个时辰。而结束了常朝,再有什么事情,明帝就果断不予理会了,要等到第二天才处理。他一天才能见明帝半个时辰,谈的还都是公务,还有那么多朝臣在场,想说句私房话都不能够。那个裴公子的事,他很想讲给明帝听,可这样的情形,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他的公务很繁忙,礼部、工部、政事堂、郊外的工匠院落,几个地方轮换着忙,一天很容易就过去了,忙到亥时初回宫,略加休整,就该歇息了。白天累得很,夜里就睡得香,睡得香就不怎么哀怨,只是记挂着裴公子这件事,仿佛有个隐忧在心中。
后宫君卿每个都不怎么愉快,但也没有人敢去找明帝抱怨。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三十日休沐日这天,一起聚在安澜的麟趾殿里发发牢骚。
以往的休沐日,都是合宫欢聚的时候,这次董云飞三个出征在外,明帝陪着薛恺悦在皇仪宫,这所谓的宫宴按说就无从搞起,安澜也一早就派了侍儿到筠华殿、琳琅殿几处去说,请他们自便,不必过来。
然而几个都过来了,先是顾琼、陈语易两个一前一后地来了,后来沈知柔也坐着软轿到了,之后,冷清泉得知了消息,也过来了,冷清泉才刚坐下,江澄就也来了。
江澄本打算到郊外去督修差役院落,源儿是个小机灵,听说顾陈沈三个都到麟趾殿了,就讲与他听,道是“皇后主子不让几位主子过去了,可怡卿文卿慧卿三位主子还是要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皇后主子讲,以奴才看,主子您虽然在外面当差,可终究是宫里的人,应当跟着过去瞧瞧。”
几个人都不能算是尖酸刻薄的性格,又且知道薛恺悦确实劳苦功高,所以几个人一开始都没说话,每个都默默地用点心,把安澜殿里端上来的几盘子精致点心,都快要用完了。
安澜瞧着几个人这架势,不由得就笑了,挥挥手把侍儿们都赶了出去,“你们都下去吧,不喊你们别上来。”
梦儿和客儿为首带着侍儿们离开。安澜瞧了下陈语易,发问道:“文卿,你平日里是个快言快语的,今个儿也别做闷葫芦,有什么话只管说。”
陈语易往两旁瞧了瞧,见除了他,只有沈知柔可能会开口了,他也就不再往外推,当先言道:“论理,皇贵君劳苦功高,我们几个也都与他处得好,不应当有什么意见的。可是,我们几个呢?我们几个因为生的是皇子,又不能征战四方,就活该位分不如人,恩宠不如人,到现在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了吗?”
陈语易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进宫十几年只是个卿位,恩宠也不算盛,眼圈就红了。
安澜颇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几个今日过来,只是因为明帝连日都在薛恺悦那边,几个有些承受不住相思之苦了,岂料这背后还有关于位分的不平。
只是不知道这不平是陈语易一个人的,还是几个人都有的。他想到这里,把视线悄悄地往顾琼、沈知柔、江澄三个身上移动。
顾琼瞧见安澜的视线看过来,及时地低下了头。顾琼原本对于他只是个卿位这件事,没什么想法,对薛恺悦晋位皇贵君这件事,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在他心里,薛恺悦确实值得明帝格外宠敬。他此番来,只是寂寞无聊,想着到安澜这里坐坐,让明帝知道他们几个对她的渴盼,或者明帝会早些翻牌子。但听了陈语易这么说,他就想起来他九月里向明帝祈求再怀一个凤胎却被明帝驳回的事。
要说薛恺悦给明帝诞育了两个孩儿,得以破格晋位皇贵君,是理所应当,别的男儿不应当有所嫉妒。可是他也愿意再给明帝诞育一个孩儿,他也不怕生养小娃吃苦受痛,万一生的是公主,他也不介意养在安澜膝下,明帝却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他。同样都是天子的后宫,薛恺悦就能生养两个,他却只能生养一个。这差距着实有些让人心酸。
安澜并不清楚顾琼之前想要再怀个凤胎而不得的事,他瞧见顾琼低头不语神情落寞,想的是顾琼这几年经营天心楼,没少给明帝贴补内库,论起来也是有功劳的,毕竟不是只有战场上杀敌才算是立功。打起来仗来,银钱上尤其不能含糊。可是这功劳,既没体现在位分上,也没体现在恩宠上,顾琼心里头不痛快,也是在所难免的。
瞧过了顾琼,安澜又把视线停在了沈知柔身上,刚一停顿,沈知柔就开口了。
沈知柔今个儿打扮得很漂亮,眼下虽然还不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但毕竟没有那么冷了,又仍旧住在暖阁中,沈知柔的体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今个儿一早就起来捯饬自己,盼着能够在宫宴上给明帝一个好印象。然而明帝根本不来,他心里头的失落感就非常得强烈。失落之下,他晃晃修得又长又圆的指甲,轻声细语地道:“臣侍是个最没本事的,位分低人一头,臣侍认了。当初臣侍做了那么几年的才人,臣侍也没说什么。可是陛下一连十几天都不露面,臣侍受不了。没本事的后宫男儿,这辈子有什么?不就只有一个陛下嘛!”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可是心中的意思却表达得毫不含糊。
安澜点了点头,他知道沈知柔的确是以明帝的恩宠为性命的男儿,他冲着人笑笑,和颜悦色地道:“知柔你的意思,本宫知道了,你今个儿的妆容很好看。”
得到了安澜的认可,沈知柔得意地笑了笑。人们都说男儿家得到女子的赞美不算本事,得到男儿的赞美尤其是情敌的赞美才算是真的漂亮。安澜自己是个国色无双的大美人,很少夸赞别人的容貌,今个儿夸他妆容好看,看来他今个儿早上没白忙。
安澜见沈知柔笑得单纯又欢喜,知道他是真的对位分没有意见只是想要恩宠而已,便不再与他多说,把视线移向江澄,“澄之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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