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万没料到小莫和高芷顶上了,眼看可以白得的十顷地就此告吹了。他心疼得什么似的,竭力劝和。奈何高芷生了小莫的气,说什么都只肯出赁最早说好的那八百亩,别的土地一概不给了。不管江澄怎么劝,高芷都气呼呼地叫嚷着一句话:“我高芷,在朝为官那么多年,我高家更是世代为官,我祖母是太宗朝右相,我凭什么让这个小男子嘴碎我?!”
连祖上荣光都搬出来了,这还能怎么劝?
小莫的脾气也很硬,当着高芷的面,江澄又不好同小莫讲先应付着接下来的话,只能给养济院的老杜和老宋两个使眼色,这两个老年男子倒是很识得眉眼高低,非常卖力地劝说小莫。奈何小莫自从与赵湘的事结果不良,便很忌讳别人说他行事不正,因而虽然在老杜和老宋的劝说下略微消了点气,但也只肯继续承赁原定的八百亩,新的土地一概不赁。小莫的话说得义正辞严:“人要脸树要皮,养济院的爹爹们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个个行得正坐得端,我若是为了一点银钱,就把养济院朝着欢楼办,那他们就算是冻死饿死,也不会入住养济院!我不能这么坑他们!”
一个不肯给,一个不肯赁,倒是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
小莫和高芷各自离去,江澄却烦恼了起来。
高芷是个老狐狸,看问题比他要毒辣,事情确如高芷所说,要想让这个新的养济院能够建起来,并且长达一两百年都能受到朝廷的照拂,那就必须也建一个安养老年女子的院落。把两个院落一起拿到朝堂上请旨,方才能够消去反对的声音,成就百年不变之定局。否则就算是明帝看在他的面上,暂时批准了这蠲免田赋的事,到下一代帝王、下下一代帝王的时候,难保不反悔。
可是再另外寻访一块土地谈何容易?虽然需要入住养济院的老年女子人数不会有那么多,但是给老年男子们新建的院落占地八百亩,这老年女子的院落就决不能少于八百亩,否则被人说他偏心男子,就有的斗嘴。
八百亩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京城地价本就高昂,京郊有地的人家,大多要把地亩传给女孙,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售卖这样的膏腴之地的。前些天林从的那个小表姐林络,因为不愿意在京城住了,打算售卖祖上传下来的土地,结果被林从的父亲林赓知晓了,林赓把林络叫过去痛骂了一顿,骂她是不孝女孙混账母亲,吃祖宗饭,断女孙路。林络被骂得受不得,只好打消了卖地的念头。
整个京城,也就高芷这膝下无女又只顾自己痛快的老年女子才会干卖地的事,天心楼的那三十八顷地全是买自高芷的,哎,眼下同这高芷闹得这般僵,他倒是去哪里再弄一个八百亩出来呢?
回程的路上,江澄都在琢磨究竟找谁家开这个口,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他终于想出了个人选,苏澈的父亲大长皇子。
苏澈的母家据他所知是有田地的,虽然不是那么的多,但是给出来八百亩还是不成问题的。最关键的是,苏家和高家一样,都是没有女儿的,这些田产将来未必能够分到苏澈和苏泓头上,对于掌握了苏家大权却只有苏澈这一个亲生儿子的大长皇子而言,没什么舍不得的。
尽管新的户婚法已经废止了不许男儿拥有私财这一条,但是母亲的田产,尤其是从祖上传承下来的田产,能否传于男子,男子具体能承袭多少,在新户婚法中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并非是他和关鸣鸾不想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实在是当初反对的声音太大,他两个都深谙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道理,便选择将此条暂时搁置。
法无明文便依风俗,姚天风俗虽然各地有异,但若家中无女便需承继同宗之女为嗣,却是整个姚天全都认可的深入人心的理念。在这样的风俗影响下,苏澈的母亲、大长皇子的妻主苏暮白,就经常同大长皇子谈起将来要从同宗中过继一个女儿为嗣,她已经看好了一个小姑娘的话。
有苏暮白这个态度在,大长皇子知道这些田产早晚要传于别人的,那多半也会像高芷一样,该撒出去就撒出去换成银子当下花用。
不过再着急,去苏家谈事情也得是明天了,今个儿他需要去趟他弟弟宁丰在京城的住所岑宅,去同弟弟谈一谈向辰和岑家小娃岑哲羽定亲的事。
他到达岑宅才知道他那个挂名表弟孙琢小公子这阵子居然一直住在岑宅,孙小公子看着满脸错愕的他,嘟着小嘴神情娇怨:“表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住丰哥家怎么了?你可别忘了,丰哥可是我亲表哥。”
江澄眉头微皱,这才想起来孙琢的父亲同宁丰的父亲乃是亲兄弟。当年他母亲宁靓一直膝下无女,亲朋好友都很着急,不断献送宜生养的漂亮男儿,他嫡父家尤其着急,他嫡父的姐妹孙昭差人遍寻国中美人,终于得到了一对解语花,将这对解语花自留了一个送给他母亲一个。这对解语花后来分别诞下了宁丰和孙琢。
他离家得早,家里的那些亲戚关系不少他已经忘记了,他一直以为从嫡父身份上论起,这个孙琢只是他的挂名表弟,却忘了孙琢和宁丰还有另一层父系的表兄弟关系。
有这双重关系在,那宁丰照应着孙琢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便不再追究这个茬,只问岑家的仆人:“你们正君呢?”
仆人愁眉苦脸:“我们正君去宫里了,今个儿午后我们侯主派人送了封书信过来,正君瞧了书信就进宫了。”
这话很出江澄的意料,宁丰看到了岑倩的书信,就去了宫里,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去同他商量吗?他赶忙追问道:“你们正君可有说他去宫里干什么吗?他是去找本宫吗?”
仆人懵懂地摇头,“这个正君没说,奴才们不知道正君去做什么。”
这真是个没用的仆人,江澄只好继续问:“他几时去的?”
“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已经去了有一个时辰了,是一直在宫里等他吗?
江澄正想立刻赶回去,那孙琢接话了:“表哥,你问他们有什么用?他们知道什么?丰哥他是去接羽儿了,估计这会子快回来了。”
一个不好的联想涌上脑门,难道宁丰是要去拒绝皇家安排的儿女婚事?
“表哥,就是你想的这样,丰哥说羽儿只嫁太女,别的公主,一概不行。”孙琢一扬小脸,答得声高气壮,看样子很是认同宁丰的做法。
江澄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扭头就走,想看看能不能在事情没有一锤定音之前拦住宁丰。那孙琢看他往外走,也不留他,只在背后凉凉地道:“表哥你生什么气啊?咱们家的小娃当然得嫁最尊贵的女儿啊,丰哥一点都没错啊。”
还一点都没错,你们还当这是当年在玄武呢?时移世易懂不懂啊?
但江澄的话也没有出口,因为他已经瞧见了宁丰的车子从大门口驶了进来。
“哥,你怎么来啦?”宁丰下了车,一瞧见江澄,先与他打招呼,而后将儿子从岑哲羽从车里抱了出来,小娃很乖巧地喊“伯伯”。
江澄无奈上前,把岑哲羽抱了起来,摸摸小娃的脸颊,“羽儿乖,在宫里住得还好吗?伯伯太忙了,没去看你。”
岑哲羽很懂事,“羽儿在宫里很好,伯伯不用看羽儿。”
宁丰一边指挥乳父侍儿收好儿子的包袱衣物,一边吩咐仆人:“怎得连灯也不掌,茶也不沏,这么怠慢我哥哥?这么晚了,让厨房做两道待客的菜,留哥哥用晚膳。”
仆人们听了这话,赶紧掌灯沏茶去传膳,十几个琉璃灯笼把客厅照得亮堂堂的,热热的茶水点心一道道地往上端。
江澄待侍儿们退下后,方才问宁丰道:“你怎么今个儿就把羽儿接回来啦?你拒绝了这门亲事?”
虽然孙琢已经同他讲了,但他还是要再问一下宁丰,他不是很相信这位挂名表弟。
宁丰把岑哲羽抱在怀里,很是大方地点点头,“我同皇后把话说开了,皇后同意,我就把羽儿接回来了。”
果然,江澄有些气弟弟主意拿得太硬,连同他说都没说一声就把婚事拒了,但这小娃毕竟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宁丰:“这么大的事,你跟阿倩商量了吗?”
宁丰再次点点头:“妻主说儿子是我亲生的,不管我拿什么主意,她都赞同我,她只让我知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与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得,身为妻主,说出这样的话,便等于纵容宁丰默许宁丰拒绝婚事。江澄暗暗皱眉,暗道这妻夫俩真是一个心比天高,一个痴爱夫郎,这还能怎么着?
宁丰觑了他一眼,看他脸色不好,便指了指怀中的儿子:“哥,你也不要这么生气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决定的,我问了羽儿的。”
“你问了羽儿?”江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岑哲羽才几岁,一个小娃懂什么?
“哥,我不骗你,我真的问了羽儿的”,宁丰说着话看向儿子,神色柔和,“宝贝,你告诉你伯伯,你是想嫁给大公主姐姐,还是想嫁给二公主姐姐啊?”
“大公主姐姐。”江澄目瞪口呆。
宁丰很是满意儿子的表现,亲亲儿子幼嫩的小脸颊,“乖,你这几日都没练琴吧?先自己练两刻钟,爹爹同你伯伯说完话就过去教你。”
“伯伯再见,叔叔再见。”岑哲羽被乳父抱了下去,还很礼貌地同江澄和孙琢道别。
江澄看着这么乖巧的侄子,就有些压不住火了,出言责备弟弟:“你和阿倩,为人母父,一点责任不担,把话头都推到一个三岁的小娃身上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得罪了陛下和淑君,羽儿想要嫁给奕辰,简直难于登天,羽儿以后没人敢娶了都有可能,说不定会因为你的虚荣心,害了羽儿一辈子!”
岑哲羽再怎么样也只有三岁,这个年纪,哪里有自己的主张,还不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宁丰究竟平日里是怎么给岑哲羽灌输将来要给奕辰的话。只是稚子年幼,尚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可是大人不能不替孩子提前想到啊。
他甚少在弟弟跟前说重话,眼下这般声辞俱厉,便是少有的发脾气了。
宁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很是坚定,“哥,你消消气。我和阿倩,岂能什么责任都不担?我们俩是羽儿的母父,我们又只有这么一个羽儿,既已做了这个决定,不管将来是福是祸,我们俩都会和羽儿一同承担。他将来若能如愿嫁给大公主,我们妻夫俩给皇家当牛做马,他若因为这件事,再无人肯娶了,那我们妻夫俩就养羽儿一辈子。不管他过得好与不好,我们俩都是他的坚实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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