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雾重重

去哪里寻这八百亩田呢?江澄琢磨了一宿,都没能琢磨出个方法来,只能暂时搁置。次日是二十八,这是他负责值守政事堂的日子,也是宫中给二公主三公主举行定亲宴的日子,安澜一早就让人告知了他,于礼他应当出席,但他想着北地的河道该开工了,他不能在京城久留,至多再待上五日,等岳飘回来,交接了工部的差事,他就得动身,走之前这养济院的地亩事宜得敲定才行,而值守政事堂也是合理公事,算不得故意不与宴,便让人回禀安澜,他今日需要值守政事堂不能赴宴。

推辞了宴会,他专心在政事堂料理公务,把今日收到的地方州县和六部七寺的公文逐一批复,批阅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打发人把吏部副尚书罗幻蝶喊了过来。他同罗幻蝶也不客气,罗幻蝶刚一落座,他便把自己为难之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位老下属,并向罗幻蝶打听京中有谁想要售卖田亩。

被大长皇子拒绝之后,他深知田亩是很难买到的,若是自己再在银钱上不肯吃亏,那拿到田亩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因而他很是慷慨地向罗幻蝶保证:“我不让卖主吃亏,每亩三两四钱银子,八百亩共是两千七百二十两,现银结讫,绝不赊账。幻蝶帮我物色卖主时,务必把这一条同人讲明白。”

前些日子林络的地叫价三两三钱一亩,高芷的地叫价三两五钱一亩,他取中数三两四钱,虽然不能算高价,但也算不得低价了,再多的,他也拿不出来了。他拢共就那么两千五百两金子,折换成银子不过是两万五千两,二十所天心书院,十年的支出就要两万两银子,只余五千两银子供他支配,他原本打算留给永和做嫁妆的,此时支出两千七百两,已是占用了永和一多半嫁资了。

罗幻蝶听他这么说,立刻开动脑筋。她深知京城的地亩都是各家各户的宝贝,极少有人愿意出售,虽然三两四钱的价格不算低了,但是想要在仓促之间找到卖主却也并不容易,要碰运气要等待时间,若来不及等待,那唯有去找之前有求于她的那些官员,毕竟有些职位给谁都是给,在两个条件差不多的官员中,选择肯卖田给她家大人的官员,岂不是公私两便一举两得?

当然心中的盘算是不能告诉她家大人的,她深知她家大人律己极严,一旦露出个口风,她家大人必不肯买这个田的,当下只满口应承,绝口不提自己究竟打算怎么做:“大人放心,大人定的地价极为公道,要找个卖主绝不是什么难事,幻蝶多则两日,少则一日,必给大人物色到。”

江澄看罗幻蝶答应得爽快,便觉烦闷了一天的心变得松快起来,“这事交给幻蝶,我就静候佳音了。”

罗幻蝶神色轻松的一笑:“这么点小事,不值得大人这般上心。倒是有件事,属下要请教大人。”罗幻蝶说着话,往门外看了看,院子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正是讲关键话语的好时机。

“幻蝶有话尽管讲。”

“是幻蝶同柳相商定的官员选任之法,幻蝶想再问问大人。”

江澄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这事原是他给罗幻蝶出的主意,但当罗幻蝶上奏给明帝的时候,明帝却只让罗幻蝶同柳笙商量,眼下这选任法即将宣布了,他尚且不知道具体情形,罗幻蝶私下告诉他,虽然不大符合规矩,但在朝中做事,私下里的消息来往,有时候比明面上的事情更加重要,罗幻蝶这么说,便是拿他当自己人,因而他很乐意听闻。

官员选任法是罗幻蝶和柳笙琢磨了好几天的,江澄细细地听了,觉得没有什么大的纰漏,便只补充了一些细节上需要注意的问题,罗幻蝶认真地记下来,便准备告辞离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了回来,江澄瞟了她一眼,“幻蝶还有事?”

“大人,幻蝶听说宁家二公子拒绝把儿子定给二公主,大人这是把幻蝶的建议听在心里了?”罗幻蝶眼珠转得滴溜溜的,唇角也带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值得欢喜的事。

“丰儿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甚至我现在还怕那孩子一旦进了宫就会成为人质,让我不得不听命,我并不想年纪一把的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江澄很坦然地把想法告诉罗幻蝶,他不想欺骗这个对他十分忠心的下属,更不想让罗幻蝶总替他谋划将来的事。

“大人,您是不是过虑了?”罗幻蝶笑容僵了一下,嘴唇的弧度都怪异起来,却还是试着反驳他:“自古以来,臣下往宫里送人,都是为了给自己做耳目,就算是做不成耳目,也没听说哪个被当做质子反过来要挟母家的。”

江澄抬眼瞄了下罗幻蝶,暗道幻蝶还是太正派了,或者说在凰朝长大的女子,再在官场上厮混打拼,也会保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天真,那是被帝王的仁厚、风俗的敦淳、世道的公正滋养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善意。而他作为玄武长大的男子,尽管已经在凰朝生活了十几年,却仍旧保有玄武人的警惕与戒惧,不能够对未来与人心做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也希望是我过虑了,不过此事涉及到羽儿,我并不想冒险。哪怕只有一两成的可能,也会误了羽儿一辈子。”

罗幻蝶听他这么说,也只能暂时放弃劝他。毕竟还要给江澄寻找田地的卖主,罗幻蝶没再多待。

罗幻蝶走后,江澄又理了理通进银台司转交过来的专门上呈天子的奏折。明帝今日在宫中宴饮,想要一醉方休,不欲被政事打扰,知道值守政事堂的是他,便让人把奏折给他转了过来。

江澄恪守规矩,并不直接在奏折上批复,而是用细笔小字在一张小黄纸条上概括奏折要义,并给出自己的建议,而后用糨子粘贴在奏折尾部。如此,即便明帝翌日上朝的时候,在朝堂上临时阅览,也能够处置得当。

当然,凡事能让省时省力,便意味着臣下要多费不少力气。江澄把奏折一个个看了,又全部贴黄完毕,时辰就已经到了申时末了。

忙完了,他倚在椅子后背上,伸展了下有些发僵的肩背,刚觉得舒服一些,守门的小吏就奏报说礼部副尚书高莹到了。

“请她进来。”

“大人,我堂姐出事了!”高莹匆匆而来,身上连官服都没有穿,秀发也是松松地挽了个髻,没有耀眼夺目的钗钏珠饰,只有一根簪子和一根红缎发带,平日里白皙秀丽的脸颊倒有些微微的红,看样子是刚刚还在家中与家人宴饮。

“你堂姐怎么了?阿莹你莫急,慢慢说。”江澄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伸手做了个让座的动作。高莹根本没心思落座,就站在他面前,哭着言道:“大人,属下堂姐在西境亡故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高莹话未说完,就控制不住地嚎啕起来,眼泪成串地滚落,跺脚捶胸,痛苦至极。

“你是说起居舍人高莙?”江澄有些被惊到了,他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高莹所说的是前阵子派往地方督查农桑的起居舍人高莙,因为高家族众人多,高莹并非只有一个堂姐,听到西境两个字,才明白过来。

“她平日里不是身体挺好的吗?而且她年纪也不大吧?怎么说亡故就亡故了?”江澄疑惑地发问。

“堂姐她才三十三岁,她身体一向都很好的,这次也不知怎的,才到西境居然就染了风寒,一两天里头就仙去了。大人,堂姐这是为国宣力,死在任上,以身殉职,可怜她的两个女儿都还小,属下请大人,在圣上面前为堂姐说句话,给她争取应得的抚恤。”高莹哭得眼睛都红了,脸上更是一道一道的,泪水纵横。

江澄听了,连忙宽慰这位手下,“阿莹节哀,你姐姐她以身殉职,朝廷自会有抚恤,我也会在陛下面前尽量替她争取,陛下也是个极为仁厚的,想来会给她最高的抚恤,你且保重自己,毕竟府中老小以后都要指望你了。”

这话触动了高莹的愁肠,高莹哭得更厉害了,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小兔子眼睛,鼻子脸颊都跟着红起来,整个连成了一片,肩膀一抖一抖的,气都有点喘不过来。江澄看她哭成这般颇有些不忍心,但女男有别,他也不能够做什么,只能静静地等待,好一会儿高莹才止了哭声,向他告退离开,“属下多谢大人。属下得去西境把堂姐接回来。属下打算连夜出发,这就回去了,礼部的事,就只能辛苦大人全权料理了。”

江澄在她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止住了她,“阿莹且慢。”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高莹屯住脚步,声音嘶哑地询问他。

江澄快速思考,将心中的疑点讲出来:“你是怎么知道你姐姐去世的?何人来给你报的丧?你姐姐出行的时候应当随身带有婢仆,她的婢仆们眼下何在?”

高莹急着回去收拾行囊,简单地回答他:“姐姐的贴身婢女通过驿站寄过来的家信,这婢女现在守着姐姐,还在凼州。”

江澄听了越发有些困惑,他推心置腹地讲给高莹听:“这么说便有些奇怪,你姐姐她是朝廷派往西境督促农桑的官员,骤然染疾亡故,按理当地州县官员应当给朝廷上奏折禀报此事,可是今个儿的奏折和公文我方才都看过了,并没有人上奏。”

高莹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奇怪,她根据自己的职掌类推任地方官的行事,分析道:“也许奏折还在路上,也许是地方官员需要商量怎么奏报才能显出姐姐的忠诚来。哎,不管她们怎么说,属下先去把姐姐回来才是正理。”

的确是正理,江澄没再拦阻高莹,只是他心中仍旧有疑虑,在高莹走后,他继续在政事堂坐守,并吩咐小吏知会通进银台司,天黑之前有奏折送过来,直接往他这里转。然而等到天黑,没有再送来一封奏折,倒是刑部又送过来一批公文,他逐个批阅了,看天色已晚,便吩咐传膳。

用过晚膳,天就彻底黑下来了,这意味着京城四门已关,不会再有奏折和公文呈上,他起身回宫,想着见见明帝,把高莙的事提前讲一讲。

一回到丽云殿他便让人打听,明帝在何处。

此时宫中宴会已散,明帝酒意微醺,正躺在玲珑殿冷清泉的床榻上,睡得香甜,侍儿们打听得明白,回来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他:“淑君主子说圣上刚睡下,有什么事,请主子明个儿朝堂上讲吧。”

江澄听了,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毕竟高莙只是一个正六品官员,虽然是在派往地方公干的时候亡故的,却也没有什么证据表明是非正常死亡,他没必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巴巴地跑到冷清泉殿里讲这样子触霉头的话。当下只提起笔,讲高莙死亡高莹前去料理的事写了封奏折,预备明日朝堂上奏于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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