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这天是休沐,顾琼像上次休沐日那般在紫宸殿中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下榻后得知明帝已经前往陈语陌府上赴宴,他便也不再紫宸殿中多待,乘了七宝车返回琳琅殿,洗漱用膳更衣,而后带着两位男子护卫前往尚然兮的体仁堂。他这是遵医嘱行事,尚然兮之前嘱咐他每十日前来调整一回药量,今日便是他服药的第十日了。
何李两位男子护卫并不知道他到体仁堂做什么来了,但他既不许何李两个陪同入内,何李二人也就很识趣地在体仁堂斜对面的茶铺里坐着,将车辆停在茶铺的后院。
顾琼迈步进入体仁堂,尚然兮的手下前来接住他,把他往体仁堂最隐蔽一处后院引。这是个很安静的院落,院里的桂花树日光下绿叶滋荣,树下挂着画眉鸟笼,活泼可爱的鸟儿在笼子里啼叫得极为宛转。但这个后院的正房此刻门窗紧闭,那侍儿瞧了一眼关得严丝合缝的扇门,向着顾琼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这位公子,奴家不知道里头已经有病人了,您看您是现在进去还是怎样?”
顾琼眼波一闪,轻声道:“我待会儿再进。”
他过来这体仁堂服药的事,虽然不是多么犯忌讳的事,但也并不想弄得人人皆知,自上次鸢儿告诉他安澜和明帝对于要不要再给一个他凤胎有一番对话之后,他便坚定了自己之前的认知,那便是明帝多半不想他再得个公主。
那侍儿听他这么说,便将他往与这正房相连的耳房中请。
这耳房与正房之间有一道小木门相通,此刻小木门紧紧地关着,里面的人瞧不见他,他也瞧不见里头的人,于他而言,是个极好的等待场所。
耳房布置得很清雅,他边等待边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欣赏着那占了整面墙的药柜,逐个看向那些药名,半夏、甘草、玉竹、桑叶、麦冬、桂枝、芍药、茯苓、酸枣仁,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都是用来治什么的,但看着药柜上一张张小纸条上横平竖直地书写着这些药品的名字,莫名觉得安心。
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隔壁正房中有人说话,是三个男子的声音,一个是尚然兮,另两个他听着耳熟,却一时间听不出来是谁。
只听其中一个道:“尚公子,我这心里头没底啊,妻主虽说从外头回来了,可她身边那么几个人,个个都巴着她,她有几分情意到我这里?她若是一个月都不到我房中来,我这个药岂不是白服了?”
这声音正正经经的,惶急之中还带着点无助,可以想见这问话的人,是个没有多少取悦妻主的手段的正派男儿。顾琼暗道这人声音这般熟,倒像是梁府少正君。若果然是嫁给前右相梁冰鉴独女梁梦诗的梁府少正君,那倒也对的上,梁梦诗前阵子被派到地方上督查农桑,最近才回来,梁梦诗身边也有不止一个侍夫。
只是这位梁府少正君只给梁梦诗生了一个嫡子,听闻早就不抱给妻家诞育嫡女的希望了,之前很是贤惠地给梁梦诗物色侍夫,没想到居然也来尚然兮这里试药,看来表面上再大度再说无意女嗣的正室男儿,心里头都是盼着能够诞育嫡女的。
顾琼这么想着,却听正房中另一个男子接话道:“二哥,你也太软弱了,依我看啊,你就该拿出正君的款来,好好地拾掇拾掇那帮狐狸精。以前你是没法子,由着那帮狐狸精争宠夺爱也就罢了,如今既是有这样的好药,你当然要给嫂嫂生个嫡女,这官司便是打到梁老相国那里,也是二哥你赢。你想啊,梁老相国是想要二哥你亲生的嫡孙女呢,还是想要那什么春儿秋儿生的庶出孙女啊?”
顾琼勾唇一笑,果然是梁府少正君,另一个男子喊他二哥,多半是梁府少正君的母家弟弟,也就自家亲兄弟,才会这么替哥哥着想。
只听那梁府少正君答话道:“弟弟你头一胎便生了个女儿,哪里知道我迫不得已扮贤惠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之前既咬牙扮贤惠,这会子忽然改弦更张,别人也就罢了,妻主岂不惊诧?她若是觉得我之前全是在蒙骗她,那岂不伤妻夫情分?这药也不知究竟有几分灵验,我若是根本怀不上女嗣,却又失了妻主欢心,你想想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顾琼暗暗点头,同为男子,他能够理解这梁府少正君的担忧。只是,这世上的事哪有两全的?既然想要得个女嗣,那就不能畏首畏尾,若是总怕在妻主面前失了贤惠温柔的形象,那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做,保守着贤惠的名儿,静静地等着别的男儿给妻主诞育女嗣,等着人家父凭女贵挤兑自己,等着那偌大的家产全都与自己无关,难不成那日子就好过了么?
那梁府少正君言罢,劝慰他的男子道:“二哥你也不要太灰心,尚公子既说这药会有灵验,就一定会有灵验,你只管服药,其他的都先别管。”
那梁府少正君只管叹气:“说不得,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话中的意思,便是很不信任这得女药的药效。
哪个医者都不会允许别人质疑自己所配制的药的药效的,尚然兮插话了:“梁少君倒也不必这么说,咱们这药虽不敢保你一定能得女儿,但你只要足量服用,又能请动妻主,那就必然会有身孕。远的不说,大理寺卿叶衡叶大人的正君,梁少君是知道的吧?他已经服了这药一个月了,今早过来调药量,我给他诊脉,看他的情形,多半是已经有孕在身,因日子浅,我还不敢确定,便让他先不要声张。”
顾琼听得极为惊讶,他没想到叶衡的正夫也在服用这得女药,而且居然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就已经有孕在身,眼下尚然兮都能诊出脉象了,算起来,那便是初服药的前十天就已经得了身孕。这药竟是如此灵验么?
他想起自己也已经服了十天,而且在这十天里面,他承了三次宠,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像叶家正夫那般幸运?
顾琼把手覆在了小腹上,心里头生出殷切的期盼来。这期盼像春天的小树苗,经过一夜春雨的滋养,蓬蓬勃勃地往上生长,眨眼之间就长到半人高。
那梁家少正君对叶衡的正夫也是很熟悉的,听了尚然兮的话,也是又惊又喜:“叶家哥哥比我还要年长个两三岁,他都能有孕,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他们都没什么可担忧的,顾琼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她在这梁少正君和那位陪同的男子走后,进到正房中让尚然兮给他诊脉。尚然兮很是细细地给他看了,调整了药量和一两味药材,并且很坦率地跟他讲,他的身体眼下极适合受孕,倘若能再承一两次恩宠,心想事成的希望便极大。
顾琼自然是盼着心想事成的,在体仁堂等着侍儿们把药制成药丸的功夫,脑海中便想了无数个笼住明帝的主意。
其实,倒也不用他怎样刻意拢明帝的心,眼下赵玉泽三个还没有回来,薛恺悦还没到双满月,沈知柔身体不好,宫里适合承宠的人少,对于明帝而言,只要顾琼不辞辛苦,她并不介意多宠他一两回。
是以,这日晚间,明帝从陈语陌府上赴宴回来,瞧见顾琼俏生生地立在皇仪宫门前迎候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琼儿这么早就过来等朕了?”
顾琼抬眸看她,梨涡浅笑:“景卿说,臣侍的新宫院就要修好了,臣侍想在琳琅殿中再招待一回陛下。”
他这纯粹是借口,他回宫后就在琳琅殿中泡澡更衣,又吩咐厨郎给明帝焙制点心准备菜肴,根本没去映天宫查看,哪里知道映天宫是快要修好了,还是尚需一定时日?但他料想明帝也不会去核查,便放心大胆地扯谎。
果然明帝往他身上瞧了一眼,很是知情识趣地不揭破他,反而顺着他的话头笑吟吟地道:“朕也有此意,这便同琼儿宝贝一道过去。”
明帝这晚连皇仪宫的门都没进,次日早上又是直接从琳琅殿乘玉辇上朝的,她压根儿就没看到昨个儿送来的那两份弹劾江澄的奏折。然而,次日是十一日,乃是大起居,上朝的人极多,没过多大一会儿,便有两位官员站出来弹劾左相江澄。
第一位乃是刑部员外郎谢希然,谢希然弹劾江澄不辨是非瞒哄天子,将与人争风吃醋死去的起居舍人高莙当做盖世忠臣奏报天子,骗得天子嘉奖,令朝廷蒙羞。
第二位乃是监察御史贺绯辞,贺绯辞弹劾江澄大奸似忠,在宫内制造邪器无耻媚上,固宠取怜,在宫外私开学堂网罗人心,培植党羽,早晚必将危害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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