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又是怡卿侍寝啊?”
天到亥时一刻,江澄及时地站了起来,眼睛瞟了一眼正款款地走进兰汤房帮明帝收拾浴汤的顾琼,小声嘀咕了一句。前两天明帝都让他在睿思殿奏报一日所为顺带教导他,这两天明帝事情多了起来,索性让他直接在紫宸殿奏报兼听训导,如此,等他奏报完了也学完了,明帝就可以直接洗沐歇息,两不耽搁。
“吃醋了?”明帝好整以暇地冲他挤了挤眼睛,略有些玩味地问他。
“哪能呢,臣侍还得回去写恭听圣训的心得体会呢。”
江澄扬了扬手中的史书卷册,那是明帝特意找给他看的胧霜王朝遗民史家所写的《胧霜烈史》中两位奸相的传记。
明帝这几日比他还忙些,但再忙也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他,他原以为她所谓的教导不过是说说而已,岂料她却真的执行起来,而且是循序渐进一丝不苟。
第一天给他找的是姚天读书做官的女子男儿几乎都看过,也可以说是官员们立身准则的《官员论》。虽然是最基本的文章,明帝陛下却不嫌它浅显,亲自给他讲了一番什么叫师友大臣什么叫左右侍御厮役,他很认真地听,但还没太受触动。
第二天给他找的是凤辉朝大贤韩莲白所写的专门讲帝臣关系的《帝臣篇》。明帝足足给他讲了一个时辰,把大臣和帝王各自的职责和彼此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讲得透透彻彻,很明确地告诉他臣下行事自专必然会有损主上威权。他听得面有愧色。
第三天明帝给他找的是之前玄武那位已故的御史中丞杨曼所写的《忠奸难辨论》。他对于杨曼是十分敬重的,这篇《忠奸难辨论》他之前也听人说起过,知道这是杨曼用来弹劾他母亲宁靓的文章,里面所说的“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指的就是他母亲宁靓,不过他当时已经离开了玄武,并没有看过这篇文章,眼下这文章经由杨曼的儿媳袁莺宁呈献给鉴往处,又被明帝拿了来当做教导他的功课,他才得以一睹此文。细细地读过之后,他对于什么叫做忠臣,什么叫做良臣,什么叫做奸臣,什么叫做佞臣,什么叫做权臣,什么叫做庸臣,比之前理解得更为深刻。明帝怕他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还特意把权臣那一段讲得极为细致,他听得惭愧极了。
今个儿是第四天,明帝直接拿胧霜王朝的奸佞传给他看,不得不说,明帝挑选的篇目都是极为精心的,胧霜王朝奸佞众多,做过宰相的有好几个,明帝却只挑了一位培植死党最终弑杀主上改朝换代、一位私自与敌国媾和误国误民自身也身首异处的奸相给他看。
他看得冷汗直冒,不断用袖子擦汗,明帝看他诚惶诚恐,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了,但为了让他记忆深刻,并不轻易罢休,要求他回去之后写篇文章,翌日晚间呈给她。
此刻他想到自己还要回去写文章,哪里有心思吃顾琼的醋?再说他嘀咕那一声也只是奇怪,为什么连着几日都是顾琼侍寝,不说别的,顾琼不累吗?顾琼虽然比他年轻好几岁,但也不是身体特别强健的男儿,连着几日白天去天心楼坐镇,晚上回来服侍天子,明帝虽然温柔体贴,但本身身体健壮,不是那么好应付的,顾琼是真不觉得辛苦呢,还是为了同明帝修复关系勉力为之呢?
明帝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疑惑,只当他是吃醋了,看他眉峰若蹙唇角翘起,倒觉得他比往常表情生动不少。她往前倾身一探,扣住他的脖颈把他按向自己,烈焰朱唇印上他的双唇,浅尝,深入,良久,待他软了腰背伏在她怀里,她方才放柔了声音宽慰他,“回去好好写,乖,朕得空了就宠你。”
这语气像是对得宠的小男儿,而不是朝堂大臣,江澄不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推开明帝的胳膊就起身往外走。
明帝并不拦他,只叮嘱他别太辛苦: “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岳卿既然回来了,工部的事情就交给岳卿去忙,你只盯着礼部的事。”
江澄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外走,边走边答:“臣知道啦,臣会与岳尚书协同办理的。”变成权臣的一个标志便是大权独揽身兼数职绝不放权于他人,他得比照着改正自己以往的做法。
不过工部六司那么多事,眼下还有几项正在修建,不能只指望岳飘,他该管的还是要管,只是要注意与岳飘的分工协商,遇到事情及时奏禀天子。
明帝看江澄答得乖巧,也就不再多管,在江澄走后,自去兰汤房洗沐。顾琼已经帮她准备好了浴汤,正着了藕紫色半臂侍浴服等在汤池前,这身侍浴服是顾琼自己给自己裁制的,上衣是藕紫色瑶锦交领系带半长款春衫,领口浅浅的,露出他圆润白皙有些微肉的脖颈,两臂都只有半袖,将他那细腻如雪的胳膊手腕很好地展示了出来,下面是条浅黑色细绫长裤,长裤很修身,黑色不易显腿粗,裤子也足够长,不像汤泉邑给侍浴男儿们准备的软裤那样在脚踝上方一大截就停止了,他这个长裤是没过脚踝的,甚至在脚踝内侧略微开了个叉,如此他脚上穿的三寸高的珍珠高屐就很好地给遮掩起来了,将他那双本不算长的双腿,修衬得纤直如笔立。
明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头痒痒。顾琼瞧见了她眼里的惊艳,不闪不避地迎了上来,嫩葱一样的手指抚上她肩头,给她宽解凤袍。
更深人静,明帝撑起身子,看着下方已经累到连一丝气力都没有的人儿,轻声言道:“明个儿是十五,朕得陪澜儿了,琼儿回去好生歇息几日。”
她的意思便是告诉他,这样子连着宠幸的日子,要暂时结束了。
顾琼倏地睁开眼睛,抬眸看她,细长的双眸中全是浓浓的不舍,他抓着她的胳膊撒娇,“那陛下十六那天接着宠臣侍好不好?”
明帝有点疑惑了,她不答行也不答不行,只点点他汗津津的雪肩,调笑道:“这几日还不够累啊?”
她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虽然这几日连着都是顾琼侍寝,但是她该怎么宠就怎么宠,没有因为都是顾琼一个就减少什么,按说他不可能不觉得累。
顾琼已经累到连撑着坐起来都不能够了,却坚持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晚,他梨涡浅笑,双眸闪闪地看着她,继续摇着她的胳膊曼声撒娇:“臣侍只是想多陪陪陛下,陛下就答应臣侍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后宫这么娇声相求只为能多陪侍自己一晚,明帝听得极为受用,把心里头的疑惑压了下去,只逗撒娇的人:“叫声好听的,朕听听看。”
好听的是什么呢?顾琼有些想不到,他一直都喊她陛下,除了出巡的时候偶尔喊过妻主之外,没喊过别的,但他是个极为聪慧的男儿,立刻就开动脑筋,把能想到的一条条换着叫:“陛下宝贝?”“宝贝陛下?”“陛下小宝贝?”“妻主宝贝?”“宝贝妻主?”“陛下姐姐?”“妻主姐姐?”“华月姐姐?”“阿华姐姐?”“华姐姐?””月姐姐?”“华月宝贝?”“华华宝贝?”“月月宝贝?”“华宝?”“月宝?”
明帝听得津津有趣,后面见这称呼越来越离谱,赶忙制止:“咳,华月宝贝是什么鬼?朕可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琼儿才是朕的小宝贝”,她琢磨了一下,挑了个她听着最顺耳的:“以后枕席间想要讨饶,就喊朕陛下姐姐。”
“臣侍知道啦,陛下姐姐再多宠臣侍两晚好不好?臣侍好爱陛下姐姐,臣侍快要爱死陛下姐姐了,陛下姐姐就答应臣侍吧。”顾琼立刻顺杆爬,这个娇撒得大大方方,一点都不羞涩扭捏。
明帝爱极了他这腻声撒娇的模样,心里头对他的不满消得无影无踪,一边低头吻他,一边痛快答应,“乖,朕也爱死琼儿了。”
次日常朝,江澄看见明帝那一幅贪欢过度的疲倦模样,眉头微皱。不过明帝顾不上理会他,夜里纵情,早上疲倦,明帝勉强保持清醒把政事料理完毕就准备散朝,此时大理寺卿叶衡开口了:“陛下,臣要向陛下请几天假,还望陛下允准。”
叶衡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喜滋滋的笑意,那嘴角快咧到后耳根上去了,这让人很难不多想,明帝很给面子地问道:“叶卿有喜事?”
“咯咯咯咯咯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被天子这么一问,叶衡乐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笑。
这下朝堂众人都瞧出来这喜事还不小,柳笙和陈语陌都跟着凑趣:“叶大人这是遇到了啥事这么高兴?破了个大案子?”“让我猜猜,是新纳了一房小郎?”
叶衡摇头,“不是,不是”,然而究竟是什么呢?叶衡却并不急着说,只继续咯咯咯咯地笑,看那样子是真的开心。
这下就连本来对叶衡的事不怎么上心,也不怎么想凑趣的钱文婷和岳飘都跟着好奇了。
钱文婷问道:“叶大人这是在家里挖地挖出了一罐金子?”
叶衡接着摇头:“不对,不对,是比得了金子更高兴的事。”
岳飘问道:“比得了金子还高兴?你家齐苗又怀上了?这胎能给你生个乖巧儿子?”
叶衡点头:“近了,近了,不过还不是。”
近了还不是是什么意思,这下别说明帝和柳笙几个女子了,就连江澄和关鸣鸾这两个男儿都跟着好奇了,但江澄才被叶衡弹劾过,此时自觉不便插嘴,就保持了沉默,关鸣鸾开口了,“齐苗这一回又给你怀了个女儿?齐苗这么厉害,两胎都是女儿?”
江澄眉头微皱,他虽然最近没见过齐苗,但他知道齐苗一直在修书处供职,就连安清随着叶葆珍北上,齐苗也没有离开修书处,他可没见修书处奏报齐苗有孕啊,按说有现职的男儿有孕,男儿所在的衙门一定会奏报,因为这会影响男儿当差理事的能力,朝廷要预做安排。如果不是齐苗有孕,那就是叶衡另外纳了别的男儿,倘若真是叶衡另有新宠,他可就要替齐苗打抱不平了,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子,给她叶衡做侧室,居然还要做得如此委屈吗?
“是我那正夫,我那拙荆他老树开花啦。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儿,我要带他去柔仪观上香斋戒感谢姚天,再好好地陪陪他,所以想要请上几天假。”叶衡说着话,再次笑了起来,看来是真的很高兴。
朝堂上众人全都出乎意料,柳笙率先问道:“你家正夫,他比我家子鸣还大两岁吧?现在怎么着也三十五六了吧?他居然遇喜了?”
叶衡笑着答道:“拙荆今年三十有六。”
三十六岁的男子之前从未有过身孕,居然忽地一天老蚌得珠了?众人又好奇又惊讶,围着叶衡问个半天,当然祝福和恭喜的话也没少说。其中岳飘和关鸣鸾问得最为详细,然而叶衡除了提到之前曾经在柔仪观许过愿,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让朝堂众人认为这事多半是个偶然的喜事,也只能按下疑惑恭喜叶衡得天之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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