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刻也不能让朕消停啊,明帝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江澄之,有些无奈有些生气,她直接冲顾琼发了话:“琼儿你有话可对朕直说,没必要挤兑澄儿。澄儿是个老实的,你看看把他吓得。”
她说着话想起当日江澄把顾琼从沐恩侯府带出来的事,用轻松却又不满的语气言道:“把澄儿吓坏了,朕看你下回再遇到事,让谁去救你?”
顾琼听她这么说,多少有些愧疚,挤兑江澄并非他本意,他跟江澄没有什么过节,相反,江澄还总是帮他,当然他也没少帮江澄,两个人虽然算不上一条船上的战友,但绝对不是你争我斗的情敌。
他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江澄,坦然认错,“景卿对不住,我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是故意挤兑你,等会儿回去,我给你赔礼道歉。”
这意思便是亮明了,他并非是针对江澄,只是借题发挥,借事论事。
江澄眉头微皱,他听出来明帝和顾琼的意思,他只是被拉过来当话题开头的,当下眉头微皱,却也不再多话,他倒要瞧瞧顾琼要同明帝谈什么。顾琼敢这样子当面同明帝叫板,那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同明帝谈。联想到这几日都是顾琼在侍寝,他心里头有个模糊的想法在往外冒,莫非顾琼是想要再生个公主?
这可是大事,对这样的大事,他最好一句话都不多言。
当下他也不等明帝发话,自行站了起来,往旁边一闪,把这空间全留给了明帝和顾琼。
明帝看江澄自己闪到了一边,却没有按江澄设想的那般把话题直接转到顾琼那里,她看着江澄清秀的双眸,用很认真的语气言道:“澄儿朕知道你不想诞育公主,但就算是你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是朕的后宫,想要给朕生女育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朕只有高兴的,没有生气的。”
江澄一怔,明帝这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说得很是正派,倒让他产生了虚无缥缈的信任,可是这信任又是那样的浅,让他既无法反驳,也说不出什么赞同附和的话来,当下只能呐呐地笑笑。
明帝把这句提纲挈领的话同江澄讲过了,便不再管他这边,她知道江澄是绝不可能想要诞育公主的,这人一心想的是打造一个清平世界朗朗姚天,眼下麻烦的是顾琼。看顾琼这意思是根本没放弃想要诞育个公主啊,这是关系顾琼切身利益的大事,回避不是办法,她今个儿得拿出个态度来。
她看向顾琼,却见顾琼也正在紧张地望着她。顾琼见她把话说得如此堂皇而空洞,生恐她就此打住话题,不再讲此事了,他琢磨着要不要再说两句话,把明帝的意思挤出来,但他有点不大敢这么做,他今日的态度已经够锐利了,若是明帝根本不打算谈这件事,他坚持要谈,明帝必然会着恼,恼了他的话,他同她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情感,怕是就要凉下来了,他能不能有孕还未可知,先同明帝撕破了脸面,属实不值。
然而好不容易把话题开了个头,让他就这么放弃,明帝的态度仍旧是不清不清楚,他又不甘心。这样的不甘心让他很是倔强的维持着自己质疑的表情,下颔线绷得紧紧的,嘴唇都有些哆嗦,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那种不肯轻易甘休的倔劲儿,尽管他心里头已经矛盾到想要随时放弃。
明帝往顾琼那绷得快要断了弦的身体上瞄了一眼,有些无奈有些心疼,她也不打算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逗弄顾琼了,开篇点题地言道:“朕知道琼儿你这半年一直想要再诞育个公主,朕也并不介意让你再生个公主。九月那回你想要用簪子,朕怕那东西伤着你,朕没有同意,上个月你跳池子差点溺亡,朕想过给你个凤胎安你的心,可朕自打天祥节服助孕药伤了脏腑,太医便不让朕再行服药,朕不是琼儿一个人的妻主,朕不能拿天下冒险。”
这话跟之前鸢儿听到的明帝与安澜的对话是一致的,顾琼抿了抿唇,接话道:“臣侍知道陛下御体不能再服药了,臣侍也没有想过要让陛下服药,陛下的安康是臣侍最看重的。”
他说到这里,细长的双眸溢出了眼泪,虽然知道这样子很容易让明帝就此下坡打消他再诞育公主的念头,但他还是要把自己的心思讲出来,他不能够让明帝认为他是个只图女嗣不顾妻主安危的人。
他顺着明帝的衣襟跪了下来,仰面看着明帝,任泪水沿着润白的小脸往下淌:“臣侍是想要个公主,可是在臣侍心里,陛下才是排第一位的,陛下比一千个一万个公主,都要重要。为了得公主损伤陛下御体,这是臣侍万万不肯的。”
明帝点点头,她并不怀疑顾琼对她的心,更不认为顾琼会不顾她的安危强行孕女,她用指腹拭掉他的两行清泪,很是善解人意地问他道:“朕知道,你是瞧着叶家正君求神有用,才动了心,也想要去求神。”
这是承认自己也在求女的最好的机会,顾琼哽咽着言道,“臣侍的确是如此,臣侍之前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瞧见叶家正君都能有孕,臣侍心里就又活泛了。”
明帝抚抚人的脸颊,语气轻松地表示同意:“既然想去,那就去。”
她的表情随意而自然,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痛苦矛盾,仿佛只是在说你要是饿了那便去用膳,想要饮水那就去饮水。
哎?就这么简单?
这下顾琼和江澄都怔住了,顾琼好半晌方才问她道:“陛下,您真同意让臣侍去吗?”
明帝微笑:“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想去就去。”
“可若是臣侍去求了女神,真的有了凤胎呢?”顾琼眨巴眨巴细长的眼睛,总觉得幸福不会来得这么容易,他要再次向她求证。
明帝很有耐心地道:“有了凤胎那就有了,如果真是个公主,那就如琼儿的意了。”
是如他的意了,可是这合乎她的意吗?
顾琼咬着唇琢磨了片刻,还是把这心底的顾虑讲了出来:“陛下真的不介意臣侍再生个公主吗?”
这样子向她再三确认,这是不信任她啊,明帝有些好气,也有些无奈,她用手指点着顾琼的梨涡,咬着后槽牙问他道:“当然不介意,朕方才不是讲了吗?朕九月那回不同意,是不想让你伤到自己,朕上个月是不能拿天下冒险,并非是不想给你公主。你是没长耳朵啊?还是没听朕说话啊?”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语气也有点重,明显是生气了,但顾琼知道他还没有问到根子上,所以他顶着她的怒气继续问她:“臣侍方才听得很认真,可这事他是不一样的,之前陛下以为臣侍未必能生得了公主,当然是怎样想显得情深义重就怎样想,可眼下臣侍真得有可能诞育公主,陛下心里头还真的愿意赐予臣侍一个公主吗?”
这意思便是说做空口人情容易,事到临头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施恩他人很难。这也是人情之常态,顾琼的提醒是有道理的。然而明帝听了之后,却觉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质疑,她比方才更加生气了,她猛地一下子从坐榻上站了起来,高声同顾琼言道:“琼儿你还真是,你以为朕是什么人?朕是那些为了帝位连后宫都猜忌防范的刻薄寡恩帝王吗?”
被天子指责了,顾琼立刻以头叩地:“臣侍从来不敢把陛下往坏了想,可陛下是天子,天子行事,必然与常人不同。臣侍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在陛下心里,臣侍从来都没有无可取代的地位,陛下当初纳臣侍进宫,也只是为了要东南财富。眼下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倘若不想让臣侍诞育公主,臣侍,臣侍也能理解的。”
他这话说得有点冒险了,然而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能够就此让明帝吐了口,同意他诞育公主,那他这回真能有孕,日子就可以过得踏实了,无需再提心吊胆地猜测明帝的心思。便是此次未能如愿,下个月下下个月接着服药也就是了,就是被人发现用药,诞育公主都是得了天子准许的,那用药就更加不算事了,哪个男儿在孕育女嗣之前不服些调理的药呢?
他这般冒险,在一旁躲着的江澄唯恐明帝震怒,赶紧跟着跪下来替他说好话:“陛下息怒,怡卿他岂能不知陛下待他的一腔真情,他词不达意了,他有口无心的,陛下莫要与他计较。”
事情到现在,明帝倒是对顾琼的态度很能接受了,她瞧出来了,今个儿这顾怡卿是无论如何也要从她这里讨个明白话,明帝一扬胳膊,话说得慷慨激昂:“朕的确是为了江山社稷,纳了你们几个,朕纳你们的时候,心思不纯粹,这个朕承认。可一旦纳了,朕就有把你们放在朕的心里,你们都是朕的夫郎,朕不会为了帝位稳固,就不顾你们的心思,什么猜疑防范,不想让你生公主,那都是没有的事。”
明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把那激扬的辞色略缓了一缓,继续自信坦荡地告诉顾怡卿她是个什么样的大女子:“娶了男儿做夫郎,却因为忌惮他背后的势力,不敢让他生女育儿,这种事,在朕这里永远不会发生。是,姚天历史上是有这样的帝王,可在朕看来,那都是心思狭隘无勇无谋的窝囊女儿,自己压制不住权臣,也没能力突围解困,又贪恋帝位不肯让贤,才用这种防范枕边人扼杀亲骨肉的卑劣手段来稳固皇位。这样的人,朕压根就看不上!这样的事,朕压根儿就不屑做!”
她说着话,向前谈了探身,将顾琼那圆润可爱的小脸颊扳了过来,盯着顾琼的眼睛看了一瞬,十分大气地言道:“琼儿,如果你以前不知道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从今以后你给朕记牢了,朕,萧华月,和那些卑鄙帝王不一样!朕是天选之女,神威天纵,聪明天授,仁善天成,帝业天助,朕绝不会用那些卑鄙手段对付朕的后宫!朕不需要也永远不会这么做!”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脸上的神色也极为激越恳切,玉臂高扬,直指户外的苍穹,颇有一种正气直言超古越今的气魄,惊天动地,魅力十足。
跪在她脚边的顾琼和跪在一侧的江澄全都给惊呆了,他们俩都痴痴地望着她,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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