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有安排,用不着她们鸣不平。”明帝听到安澜的话,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脑子中浮起关荷上一回替江澄打抱不平的场景,多少有些犹豫。她其实并不希望这些臣下们,一次又一次地替江澄发声,那样好像她的后宫需要别人关心一般。若是这么说的人是别个,她肯定就要很不愉快地怼回去,但是对方是安澜,她的语气还是舒缓不少。
安澜却以为她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想要提醒她江澄虽然是她的后宫,可终究无有女嗣,这江山社稷传不到他的女孙手上,算起来身份更符合臣下。
待臣下之道应当不等她人提醒便已有所赏赐,如此是恩出于己,见出彼此的亲密,更能让这臣下发自肺腑地感激圣恩。若是等别人提出,甚至别人帮着打抱不平了,才被动地有所赏赐,那恩德就都归别人了。自己给出了好处却没有收到感激还可能引发对方的怨念其实是很不划算的。
因而若是明帝不打算晋江澄的位分也就罢了,若是准备晋他,那就没有必要总往后拖,拖久了有弊而无利。
不过这话涉及到君卿的晋位,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眼下倒不必继续谈起。更何况,比起来江澄之哪天晋君位,如何同顾琼相处,才是安澜眼下最为烦恼的问题。明帝既是不提,他也就继续烦恼他的,对江澄这件事就暂时不管了。
明帝见安澜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估摸着江澄已经安排妥当了,就起身往跨院中更衣,去召见那对胆大妄为的亡命妻夫。
天子离开了,与宴的男子军校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毕竟之前天子在台上坐着,有些男儿还是没那么大胆,话说得拘束,像那个裴夜枫,只敢看着别人闲谈,自己是一句话都不带讲的,此时天子不在,那就可以跟同席的人讲上几句话了。
大殿中很快就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声音之大,若是离得远,那就绝对听见对方在讲什么,必得彼此靠近了,方才听得分明。
别人都在讲话,安澜一个人坐在朱台上,就显得无趣。可是再无趣也不能先走,更不能把一双美眸洒到台下的宴席上来回四顾,那样还成什么样子?哪里有仪态万方端庄得体的皇后风采?
顾琼在台下瞧着,见安澜沉静和雅地坐着神思颇为落寞,便猜到安澜是一个人独坐高台有些无聊了,他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活计来了。他笑着对正与他聊天的陈语易和沈知柔言道:“你们两个慢用,我瞧瞧皇后那里用伺候不。”
说着话,没等陈沈两个反应过来,他便站起身来,款步往朱台前走,到得台子前,他不走朱台正中铺着红毯的台阶,从一侧给上菜的宫侍留的台阶上走上去。走到安澜身边,他借着屈膝行礼的姿势半蹲在安澜身侧,悄声给安澜出主意道:“时辰还早,皇后哥哥要不要召见一下那些立了功的男将军们?打发下时间也是好的。”
这是个主意,但也不必一个个都见,毕竟像苏泓这些人,那彼此都是很熟悉的了,没必要特意召到台上来,说一堆客气的话,安澜星眸微动往台下略略一看,视线落在他没有见过的裴夜枫身上,吩咐顾琼道:“帮本宫把那位面生的男将军请上来。”
顾琼领命而去,那小裴公子见君卿亲自来请他上台去同皇后叙话,很有些受宠若惊,见了安澜便行了叩拜大礼,安澜倒是没想到这小公子这般实在,欢喜之下,赶忙吩咐顾琼把人扶起来,又细细地问了裴小公子姓名籍贯,这番去打男子国可遇到什么危险没有?
那裴小公子恭敬地回复了,谈起危险的时候,不欲自炫功劳,简单地一语带过。
然而安澜自这小裴小公子讲原是北境人,母父皆已亡故,眼下孤身在军中效力,便已经心生怜惜,及至听闻裴小公子因为卧底暴露,差点被男子国的人砍成八瓣,从山坡上跳下来才算是逃得性命,心里头更是又喜欢又怜爱,啧啧叹赏了好一会儿,把手上镶着红宝石的纯金镯子摘下来赏于那裴小公子。还指着顾琼对裴小公子言道:“这是宫里的怡卿殿下,也是天心楼的老板公子,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去天心楼找他,同找本宫是一样的。”
安澜的态度极为和柔,倾国倾城的脸颊上全是温和得体的笑,让人一看便能够感受到浓浓的关爱。那裴小公子原是在玄武长大的,玄武对男儿向来压制得厉害,他又自幼没了生父,在家中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凄惨,却也绝对不舒坦。他母亲在四国之战的时候因为不肯投降铤而走险亡命殒身,他因为母亲的事,不好直接在凰朝效力,一个人四处漂泊,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从不曾感受过什么温暖与关心,此时见安澜这样温柔和善,只觉自己得到了极大的关爱,感动得声音都哽咽了,“末将谢过皇后殿下,皇后殿下真是天下最最温柔和善的殿下了。”
安澜见人这般感动,心里头也有所触动,又说了两句关心慰勉的话,这才让人回去继续吃席。
这小裴公子上去拜见了一回皇后,就得了个金镯子回来,这样的美事,自然被别的男儿看在眼里,男子军将校中已经嫁人的,像尔雅、苏泓、楚遥、韩凝、吴欢几个,妻家都是富贵人家,他们绝不缺银子使用,瞧见了也就瞧见了,不至于心生羡慕。但那些个没有嫁人的男儿,尤其是母家家境一般的,可就有些眼热了。
那小裴公子刚回到座位上,便有两个在第三排席面上坐着的男子将校联袂起身去那朱台上给皇后请安。两个都是未嫁的男儿,一起跪在朱台前,高声给皇后问安,安澜自没有不予理会的道理。
当下将两个也宣上台去,简单问了姓名家世,说了几句嘉勉的话,见两个磨蹭着不肯走,眼睛还偷偷地往他的袖口处瞟,便明白这两个的意思了,好在他今日左手上戴的是两只没什么花样的素圈金镯子,当下灿然一笑,把这两个金素圈一起捋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道:“一人一个,本宫不偏心。以后好生为朝廷效力,朝廷自然还有恩赏。”
这两个得了金圈下去,又有一个第五排坐着的小男儿有样学样地走上来,也冲着皇后施礼问安。安澜有些为难了,不喊人上来,显得厚此薄彼,喊人上来吧,他两个腕子上的镯子都已经赏了人,还拿什么再赏呢?让侍儿们回宫里去取,来不来得及且不说,这殿里这么多男子,取多少物件够赏赐的呢?
正为难间,顾琼把两个手碗上的镯子都暗暗地推给安澜。安澜会意接下,这才让顾琼把这下面跪着的男儿宣上来。为了防止还有人再上来,安澜赏完镯子,细细地问这男儿家中状况日常生活的情形,得知这男儿家里只是个普通百姓,这几年从军所挣的银钱,全都寄给了家中母父,自己只留很少的银钱度日,眼下已经二十三岁了,却因为银钱不丰饶容貌也不佳,还没有能够定亲,安澜很是唏嘘了一下,嘱咐这男儿得了俸禄便只管自己攒起来,莫再寄于母父了,若是家里不依,便说是皇后懿旨,不敢抗旨。那男儿本苦于被母父勒索,手头上存不下一钱银子,得了安澜这话,自然喜滋滋地领旨谢恩。
这男儿下去之后,安澜本以为明帝也就该回来了,岂料明帝在小跨院中责骂霍丹和杜梨绛,骂得上了瘾,这会子正滔滔不绝地给霍丹和杜梨绛讲何为忠义,全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更遑论返回这正殿。
台上出了空当儿,那个憨厚质朴的男将军周璞便瞅准机会,站起身来就要往台上去。赵玉泽伸手拉住周璞,小声言道:“你去做什么呢,皇后赏了四个镯子出去,手上多半没东西了,你让他拿什么赏你?”
周璞却不是为得镯子,他一用力摆脱了赵玉泽的桎梏,答了一句:“我是为了阿杜,敏君你莫拦我了。”
赵玉泽听了,这才把他放了过去。
安澜瞧下面又上来一个,暗道得亏方才顾琼把两个镯子都悄悄地给了他,不然还真是要尴尬了。他把手上最后一个镯子赏给周璞,岂料周璞根本不接镯子,只求他在明帝跟前美言,把那个杜梨绛和霍丹妻夫两个全都赦免了。
安澜之前因为和乐前去求他救助杜梨绛同霍丹的儿子霍黎,对于杜霍二人的事是有所耳闻的,他猜测明帝多半不会对两个处以什么严厉的责罚了,但这事是公事,即便明帝很宠他,即便他是有议政之权的皇后,他也不能干这种越俎代庖的事,当下只笑着安慰周璞,让周璞莫要着急,却并不就这件事情表态。
那周璞是个憨直的,哪里懂皇后的意思,巴巴地又讲了一遍,必要让安澜说出个结果来。安澜见这人一点都不灵透,正想着要怎么样委婉地打发,顾琼就在一旁插话,道是这周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眼下青春已盛,尚无喜讯,皇后不如给周将军物色个如意的妻主。
安澜立刻便被提醒了,顺着顾琼的话茬,细问周璞对于妻主的要求,待那周璞结结巴巴地讲了一通之后,他便和蔼可亲地同周璞讲,他心里头已经有几个人选了,让周璞三日后去天心楼等候佳音。皇后出面给寻觅妻主,这自然是比赏个镯子更加能够打动周璞这颗粗糙却久旱的男儿心的,周璞瞬间就忘了再提杜梨绛的事,向着安澜感激涕零地行礼,而后依依不舍地下台归座。
明帝终于从小跨院中返回这正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顾琼侍立在安澜身侧,安澜笑语和声地同那前来拜谒的男儿叙谈,顾琼插话帮衬安澜的温馨场景,心里头很是满意。她原本有些担心顾琼去柔仪观祈神之后,同安澜的关系会再次走僵,眼下见两个配合默契,笑语祥和,只觉大慰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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