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两个申时二刻就放了武馆里学武的少年回家去,申正就回了宫,薛恺悦径直往赵玉泽的凝晖殿去,他的碧宇殿本就离凝晖殿极近,他想着先去赵玉泽殿中坐坐,聊上一会子天,正好回碧宇殿用晚膳。
薛恺悦一进凝晖殿的院门,在门房走廊上朱红色的方柱下坐着伺候的两个侍儿就迎了上来给他请安:“奴才见过贵君主子”,薛恺悦点头:“你家主子在吗?”
一个名叫筝儿的小侍答道:“我家主子在殿里,不过殿中有客人。赵家少正君来了。”
薛恺悦听了便问道:“这少正君今儿在宫里用晚膳吗?”
筝儿摇头:“应该不用晚膳的,少正君每回来都是在坐个把时辰就走了,今个儿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贵君主子若是找我们主子有事,奴才这就去通禀。”
薛恺悦想了想道:“我先回殿里去,用了晚膳再过来。”
“贵君主子慢走”,两个小侍屈膝行礼,恭送他离开。
薛恺悦一回到碧宇殿,就见董云飞来碧宇殿做客了。董嘉君也不知几时就来了,此刻在碧宇殿外殿的竹榻上坐着,慢悠悠地吃冰镇的瓜。薛恺悦一进来,董云飞就跟他打招呼:“恺哥,你怎么才回来?热不热?快坐下用些瓜果。”
薛恺悦忍不住笑了:“小云你几时过来的?我今个儿算是回来的早的,平日里都没这么早呢。”
董云飞一撇嘴:“我当然知道啦,不过我就是来你这躲躲。”
薛恺悦听了,随口问道:“躲谁呢?陛下?”
“我躲陛下做什么?躲我家嫡父。”
“董家老正君怎么着你了,要躲他?”
董云飞一挥手,对小侍们道:“我跟贵君说几句话,你们都下去吧。”
露儿涵儿皎儿几个领命全部退了出去。
董云飞这才一脸烦恼地对薛恺悦道:“你说我嫡父烦不烦人,他非要给我姐姐送两个年轻公子做侍夫。”
薛恺悦听了问道:“宁满公子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吗?”
董云飞摇头道:“要是有,我嫡父也不这么着急了呀。”
薛恺悦一撩衣袍坐在竹榻对侧的椅子上,感叹道:“董小姐自己是镇北侯,将来还要承继董姨的国公爵位,膝下却只有一位庶出的公子,也难怪董老正君会着急,这情形搁谁家谁都急。”
董云飞耸了耸肩膀:“急也没用,我姐姐不肯收,他们再急,也只能盼着宁公子的肚子早日有起色。”
薛恺悦也从小圆桌上拿起一块瓜,吃了起来,吃完了方才问道:“董家老正君要给董小姐送小郎送侍夫,他就直接送啊,他找你干嘛呢?”
“想让我下道教旨,把人给送过去,他之前送了两个过去,都被我姐姐打发回来了,这回想打我的名号。恺哥你说这事要不要得?我敢把人送过去,且不说宁满公子怎么想,澄哥知道了都不会高兴。”
薛恺悦道:“这事董姨是什么态度啊?”
“母亲自然也盼着能早点抱孙女,上次给姐姐送侍夫嫡父就是请示过母亲的,但姐姐根本不给面子,直接把人打发回来了,母亲也就没说什么了。可是嫡父急得不行,我看这也就是姐夫随着姐姐在外地,这要是住在京里,嫡父能把姐夫给念叨死。”
薛恺悦一笑:“这就是男儿家的不容易,嫁了人,就得给妻家生女育儿,没有女儿儿子,在妻家的日子就过不得。”
“谁说不是呢,这还是澄哥做了左相,嫡父多少有些顾忌,不然的话别说两个侍夫了,怕是侧夫平夫都安排上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宁满还在宜女之年,嫡父凭什么就认定了人家生不了女儿?”
薛恺悦也颇为赞同:“是呀,宁满公子还年轻,董老正君确实用不着这么担忧的。澄之快三十了,才生了小皇子,宁满公子这才哪到哪啊?”
董云飞听了,一拍桌子道:“谁说不是呢?我就这么劝我嫡父啊,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跟我说,澄哥生了个儿子,岑家正君也只生了个儿子,这宁家的公子啊,怕是只会生儿子,不会生女儿的,说董家这么大的家业,不能等着一个根本不会生女儿的男子怀孕生子。”
薛恺悦听了也咋舌:“哪有这么说话的,女嗣之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哪就定准了人家不能生女儿呢?没准这宁满公子就是有个造化的呢。”
董云飞眨了眨桃花美目:“反正我呀是懒得理他,可他坐那唠唠叨叨地,我又不好赶他走,就跟他说恺哥你找我,我就出来了,等他走了我再回去。”
薛恺悦听了也笑了:“今儿是亲戚串门日么?我刚去小玉殿里想跟他商量件事,结果赵家少正君在他殿里坐着,我就先回来了,一来就看见你了。”
董云飞听了,微微诧异道:“你这么说还真是亲戚串门日,我今儿用了午膳去麟趾殿陪皇后闲话,坐了一刻钟,皇后的嫡父就来了,我瞧他那神色期期艾艾待说不说的,估摸是有事要求皇后,我就出来了,出来去了琳琅殿,结果琳琅殿也有客人,顾家正君在殿里坐着,我一脚踏进去的时候,就听顾家正君说‘这事只能求殿下,别人用不上力,求殿下看在琛儿是殿下亲妹妹的份上,好歹跟皇上提一提。’我听这话头不对,我就出来了,一回到熙和殿,我嫡父就来了。他们今个儿是约好了还是怎么着?”
薛恺悦听了也觉奇怪:“且不管他,亲戚们各自有事罢了。倒是我有件事想要找小玉商量,此刻你既来了,不妨先给我参考下。”
“什么事啊恺哥?”
“我想把五皇子接到我殿里养着,小从说文卿多半不会同意,让我找玉玉商量,云飞你觉得怎样?”
董云飞敛了笑容,一脸郑重地道:“恺哥,我知道你最近一个人住有些寂寥,可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
“怎么说?”
“语哥是绝不会同意的,除非恺哥你拼着和语哥翻脸也要把孩子要到手,可要是那样的话,恺哥你又何必要小皇子呢,干脆去把辰儿要回来岂不更好?”
薛恺悦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我想着文卿就算是对这孩子有感情,那毕竟是澄之的儿子,他又有自己的儿子,不至于我一想接过来养,他就翻脸吧?”
董云飞放缓了声音道:“恺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语哥自这孩子出了双满月就开始养着,投入的心血和气力,那绝不比澄哥少,语哥以前多潇洒的人啊,看书、练字、玩古董、喝茶、下棋、逗猫,他一二十年都这么过,有了三皇子,他还这么过,可自打这小皇子到了他殿里,你看他字也不练了,棋也不下了,古董也不玩了,一天到晚就忙乎孩子了。”
薛恺悦心里开始打鼓:“文卿这么费心血,那确实难割舍,孩子嘛,都是谁花得心血多,谁就舍不得。”
董云飞春峦般的眉头微微皱起:“还不止如此呢,恺哥,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啊?”
“今年春天,有天天气特别好,我在殿里闷得慌,就去语哥殿里玩,跟两个孩子闹腾了一会儿,陛下就来了,许是陛下看我跟孩子玩得好,就用玩笑的口吻问语哥,能不能把其中一个孩子借我养两天,让我体会一下有孩子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语哥一听就怒了,冷了脸跟陛下说他不过是个卿位,我可是嘉君,陛下想把皇子养在我膝下,直接下旨抱走就是了,哪用得着跟他商量?弄得我站在一旁好不尴尬,陛下当时也懵了,给我使了个眼色,把我打发走,她留在筠华殿陪语哥陪到第二天早上,这事才算完。”
薛恺悦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茬,不由得愣了。
董云飞看看他,认认真真地道:“恺哥,我只是个君位,这话还是陛下开玩笑提的,语哥都觉得是以势压他,恺哥你如今可是贵君,你敢提这话,语哥更以为你在欺负他了。本来嘛,语哥进宫早,今年都进宫十年了,还只是个文卿,他这气就不大顺。平时还好,他的月例银子是双份,算下来比恺哥你的月例都高些,逢年过节陛下有什么赏赐,咱们大家又都是一样的,语哥也就是用度上略少几两银子,可是陛下单独赏赐给他的东西也多,他和知柔两个吃的用的比起我和小从子只有更精致的,没有更差的,所以平日里大家相处也都不显什么。可是遇到像这样的事,他这气就给勾出来了,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该发作就发作的。你要是真提了,估计你俩就真闹翻了。”
薛恺悦听到此,就彻底打消了养皇五子的念头了。
既没了这念头,用过了晚膳薛恺悦也就没再去找赵玉泽,倒是赵玉泽派筝儿给他送了些蜜饯乳酪坚果做成的糖果过来,那筝儿满脸笑意:“这糖果是我们主子亲自做的,主子说这是第一锅,不敢给陛下和皇后,先给贵君主子尝尝,请贵君主子品尝过后有什么说什么。”薛恺悦听了,当场捻起一颗,细细品味了一下,点头道:“好像太油了些,跟你家主子说,让他下一锅别放油,看看怎么样。”
筝儿领命去了。筝儿走后没多久,顾琼就派人来言道,明个儿一早出发,薛恺悦听了,就开始收拾行李。又派皎儿去剑星殿知会了林从,告诉林从忙不过来的时候只管闭馆。
次日一早,薛恺悦打发露儿去麟趾殿中跟安澜说了一声,便自己扛着包袱去宫门口等顾琼,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顾琼带着个贴身侍儿过来,侍儿身上背了个包袱。顾琼一见他就赔笑道:“把长乐送去淑君殿里,没想到这孩子醒了,缠着我不放,耽搁了点工夫,让贵君久等了。”
薛恺悦也不甚在意,两个给守门的禁军交了宫牌,正要出发,却见筠华殿中一个小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上拿了个小包袱,一见顾琼就递了过来:“我们主子说这里面一共是两部书,一部是《妙止集》,一部是《珠玑词》,够怡卿主子看上一阵子了。”
顾琼点头道:“有劳你,等我回来赏你。”
那小侍一屈膝:“奴才先谢过怡卿主子。”顾琼一笑,把小包袱接过来交给贴身侍儿扛着。
当下薛恺悦骑马,顾琼坐车,两个先到崇仁坊天心楼,再从天心楼与车夫、伙计们汇合了,套了四辆马车,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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