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甘心?”
莘爻望见少年不屈的眼神,心中微晒,用剑身拍了拍少年的脸颊。
她的动作轻佻又不屑一顾,俨然没将少年放在眼里。
少年内心升起一股难以控制的屈辱情绪,双目因充血变得赤红一片,并死死咬住莘爻不放。
莘爻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心中已将少年视作死人。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保险。
少年咬牙切齿道:“哼!我确实不甘没将你斩于剑下!”
莘爻闻之,不免挑眉:“你是哪里来的,这么恨我?”
少年哼了一声,道:“国之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莘爻目光这时才仔细扫过少年的衣着,方才将少年从屋顶攥落下来,他灰衣此时已沾染上不少灰土,可与真正在外徒行千里的风尘仆仆还有着不少区别。
这便说明,少年应当不是从中京一路跟踪她而来,而是她进岚峰城后无疑招惹的。
他口中的“国之奸贼”,绝不是因为他认出了她的身份,必有另外一分隐情。
莘爻品到这处,杀意稍稍冷却下来,她冷哼一声,既有无法宣泄的不满,亦有对少年的烦躁:“你见我第一面,就说我是奸贼,未免武断了吧。”
少年不屑道:“何须我说,你怎么骗得城墙守卫进的城,我亲眼所见。能在大晚上偷摸进城的,又能是什么好货?!”
一旁的轩管事见状,即便顶着莘爻的压力,亦不再沉默,忙道:“小公子,你误会了,我们大人绝非奸贼。”
少年冷哼道:“蛇鼠一窝!”
轩管事面露无奈之色。
莘爻则不多说二话,一手抵着少年脖颈,一边嘱咐轩管事取来绳索,三下五除二,将少年捆得结结实实。
少年即使手脚被缚,嘴上也不客气:“哼!凭你这心虚得要将我捆起来的模样,也必不会是什么好人!”
见莘爻毫不动摇。
少年又气又急,胡乱骂道:“叛国贼,不配为人!你家长辈都要为你丢脸,你下地狱都要被人咒骂祖宗十八代!”
莘爻无视少年的各种咒骂,一点也不动怒。
她既没有了杀心,便不再在意少年口中的废话。
故而转身朝轩管事道:“封了他的穴,扔到地牢里关上几日吧。”
毕竟她还身有要事,在她完成此事前,得知她踪迹的少年最好不要再出现在人前了。
轩管事有些迟疑。
莘爻似有所感:“他身份有异?”
轩管事见莘爻只是捆住少年,没有下步举动,心知莘爻对少年没有杀心,故而才敢有所迟疑。
莘爻既然问到此处,他便颔首答道:“大人,这小公子我认得,他是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名为韩子真。”
“张青霄的徒弟?”莘爻这才给出眼神,打量着韩子真。
他没有做道士的惯常打扮,反而穿的是件普通的布衣,衣色暗淡,想必是他有意为之,打扮朴素的融入人群,以便一路跟随莘爻。
韩子真是在莘爻与轩管事谈论药方准备如何时出现在屋顶之上的。
那便说明他虽跟随着莘爻,却也怕行踪暴露,只在远处跟着,甚至在莘爻绕进暗巷时跟丢过,想必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找准地方。
虽然青涩得不清,倒是个天生的暗探苗子。
韩子真在莘爻愈来愈深邃的目光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对方在得知他的身份后,确实没了杀心,可却像是在打量着一个奇货可居的猎物。
她眼神游离在他身上,没停留一处,他便觉得她在盘算着砍掉卖给别人能赚得多少。
好生歹毒的人贩子!
韩子真清秀的面孔上陡然升起一股怒意,随即,他把心一横,骂道:“奸贼!废话少说,今日我栽你手上,可我是不会让你威胁我师父的!”
莘爻“噢”了一声,冷冷瞧他一眼,挥动长剑,剑光闪烁,两息之间,韩子真一袭衣衫被长剑割出三十六道裂口,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衫。
韩子真脸色又红又白。
“小子,看清了吗?我要杀你,轻而易举。”莘爻用剑背拍了拍韩子真倔强的脸庞。
韩子真还要再说,莘爻也不多言,直接撕下他破烂的外衫,胡乱揉成一团,塞进他的嘴里。
“啰嗦。”
莘爻塞完,故意吐出两字,韩子真果然横眉怒目。
她则完全无视掉怒气冲冲的韩子真,对轩管事道:“将他关起来,等我回来后再处置。”
轩管事低眉颔首:“是。”
韩子真怒目相向,见两人皆不理会他,口中“呜呜”作响。
轩管事嘴上不住说着“对不住”,手下却不留情地将韩子真拉到药柜后方。
屋内立即响起挣扎声、呜呜声。
接着,轩管事说了句“得罪”,再听“碰”地一声闷响,而后对方再无声息。
莘爻早已踏出后屋,来到海棠花树下。
一阵急风从院外卷来,树身立即弯下腰,腰身压得极低,近乎触碰到地面,枝桠发出“簌簌”的低呜声。
“没用的东西。”莘爻伸腿,踹了树一脚,骂道。
狂风卷起她的长发,衣角,她站在风中,一动不动。
“罢了。”莘爻再次出声,轻语低喃道:“这般蜷起来活着,倒也是一种幸福。”
轩管事大开屋门时,便见到这位人人敬怕的大人独身站于树下,周身孤寂,却独立于世间自成一体,好似整个世间唯有她这一抹鲜活之色。
这位大人,自他加入密阁以来,近乎十三年,便只闻其人,不见其身;整座司的人都对其讳莫如深。
今日是他首次见到这位大人,可是他莫名有股自信,他坚信这位大人定能将密阁收拢起来,一起完成那个近乎于不可能、却有无数汉人前仆后继的任务。
轩管事忙止住内心的想法,快步走到莘爻身侧:“大人,卑职已将小公子安排妥当了。”
莘爻仰首凝视着树,轻声问道:“轩管事觉得谁会是契丹人的内应?”
轩管事一脸讳莫如深:“大人,卑职以为此人必定是阁内叛徒。”
“噢?”
轩管事肯定道:“密阁隐于万民之中,从不在人前显露。一个能辨识密阁信鸽的内应,怕是曾与我等共事多年。故而,卑职斗胆猜测,此人曾是密阁中人。”
莘爻“嗯”了一声。
轩管事有些迟疑:“可是卑职说得有何不对?”
莘爻笑了声:“倒是不错,倘若是你,该从何处查起?”
轩管事道:“既然是契丹人的内应,必定也有联络手段。倘使我们截胡了其通络,便可顺藤摸瓜,查出究竟是何人在搞鬼。”
“组织联络一靠飞鸽传书,二靠暗号。”莘爻嘱咐道:“拿纸笔来。”
轩管事忙跑到房内取来纸笔,恭敬地放在海棠树下的石桌上。
莘爻蘸取墨汁,提笔画出个“了”的图案,道:“按这图案全城搜寻。”
轩管事见之大喜:“大人,这可是契丹人的暗号?”
莘爻颔首:“给你两个时辰。”
“是!”轩管事应声退下。
不到一个时辰,轩管事传来消息:岚峰城西面一处马市出现了契丹人联络的暗号。
马市,倒是个人群往来密集之所。
一个能辨识密阁信鸽的内应,兴许是与轩管事共事多年的暗探。
可只有完整了解她手段和谋略之人,才能算计得了她。
这个契丹人的内应,兴许并不是密探,而是曾与她有过极深牵绊之人。
如此,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位熟人的真实身份了。
莘爻唇角勾起,她迷恋这种不受控的挑战感。每当将这股不受控的力量强力压制下去时,那股内心深处的暴戾所掀起的滔天巨浪便会被抚平下去。
她走出后院,草药带有的那股青涩味儿扑面而来,轩管事手底下的汉子沉默地碾药,见到空着手莘爻出来,也没多言一句,只是颔首示意。
莘爻特意绕道走至他面前,俯身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依旧面不改色地收拾药末,满意一笑:“你不错。”
说罢,她踏出小院。
她的身后,一直专心收拾草药的汉子抬起眼,眼中划过一抹看不清的深意。
莘爻转身之时,脸孔又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她解下灰扑扑的外衫,换上轩管事准备的男子衣衫,戴上斗笠,很快消失在原地,开始前往岚峰城的西面马市。
澶州地处赵国北境,地势平坦,算作赵国为数不多可以畜养战马之所。
尤其赵国如今正处在阿保国南征的威胁之中,马市比起以往,更显热闹。
莘爻一踏入马市,目光便锁定在四周可做联络标志的墙角上。
不出所料地在一处并不显眼的墙角看到“了”的暗号。
她靠近暗号,以手丈量“了”的大小。
她在阿保国皇帝手下做了十六年的内统司指挥使,契丹的所有暗部势力皆由她一手建立、培养并掌控。
四海皆说她是契丹皇帝身边一条不咬人的恶犬,这话确实不错。
因为她在契丹,亦建立起了另一个密阁。
契丹人彼此联络的暗号、切口,皆由她一手设计,她如何不懂?
暗号大小,便是暗喻离此地的远近,这个在马市所做的“了”字约莫她掌心大小。
留下暗号之人便是约同伴在离马市约至五里的地方碰头。
“了”字脚指方向,便是碰头的方位。
“了”字左下角还画出六个圆点,右下角画出三个实点。
左减右增。
暗喻本月以十五为准,前推六天,初九见面;以午时为准,后推三个时辰,酉时见面。
今日正是八月初九。
迅速作出判断的莘爻看了眼天时,离酉时亦不远了。
她不做耽误,飞速赶往碰头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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