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嘴角抽搐的功夫里,师神宣又连续做完十四道题。
学子见师神宣脚边又多了几盏被解开的灯笼,揉了揉眼睛:“我眼睛没花吧?”
“她……她解出几道了?”学子推了推身旁的同伴。
同伴看他一眼,吞了吞口水,强撑着表情,不让它落到地上:“算到如今为止,已经有近五十道题了。”
学子叫师神宣的速度刺激到,不免身体一抖嗦:“她……她就解完这么多了?”
同伴指着楼下那堆灯笼道:“你若不信,自己数数。”
原来,师神宣每解完一道题,堂倌便会敲响一道铜锣,喊一声:“解!”
跑堂则会跑上前去,将解出谜题的灯笼垒放在越罗阁的门前,学子同伴手中所指的那堆灯笼,全是师神宣解完谜后堆放在一起的那些。
眼下望去,这些灯笼已堆成一座小山,颇为壮观。
越罗阁管事走出来时,还显些叫灯笼绊住了脚。
管事忍住叫痛声,擦着虚汗,左顾右看,想要找堂倌搭话,可堂倌正忙着一下又一下地敲锣报声。
他想寻跑堂,跑堂也正擦着汗搬灯笼,看模样也是忙不赢回他话。
至于先头阻拦师神宣二人离开的大汉,他已经请假带着同伴找大夫去了。
掌事心底发虚,尤其此时此刻,越罗阁外已围了一圈看戏的百姓,每当师神宣解出一题,他们人群中便爆发一出爆喝叫彩声。
终于,管事只能将无助的目光放在看上去最空闲的张青霄身上。
“小道长,我是越罗阁的管事。”
张青霄见越罗阁的管事面容憨厚,加上阿辛将人家阁楼的红绸都取下来了,这管事看起来也没有多恼怒,应当不是个蛮横无理之辈。
他颔首微歉:“管事,倘若越罗阁需要赔付,尽可开口,我等不会不认账。”
管事听完,连忙道:“岂敢岂敢。”
比起找张青霄等人要钱,他更希望两人赶紧麻溜地离开嘉兴,远离他的越罗阁。
这尊大佛,他们惹不起还不成吗?
管事想起被师神宣轻易扯落的红绸,心里在滴血。
当初建完越罗阁时,主子突发奇想要在两端绑上红绸,他特意选来两把重锁,牢牢锁住红绸一端,就是为了防止嘉兴多雨的季风吹走红绸。
为了防止风吹雨打后的红绸不再鲜亮,每逢初一十五,管事都会安排人爬上楼顶,换上崭新的红绸。
可哪里知晓,这世上还有这等奇人,将红绸扯断?
“敢问小道长,你们真是从龙虎山来的?”
管事虽然在阁内一直不出,可外面的动静,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大汉猜出张青霄身份的那些对话,都叫最开始站在门前的另一个小堂倌告知给了掌事。
张青霄颔首:“我是。”
管事小心翼翼询问道:“听小道长的意思。那……那位小娘子,她不是?”
张青霄听出管事的试探之色,反客为主:“她是不是从龙虎山下来的,与您有什么干系吗?”
管事窒声,面色讪讪。
他总不好意思说,听闻龙虎山的何剑仙在嘉兴,他寻思如果这位小娘子是龙虎山的,他好叫人去寻来何剑仙,将这小娘子加紧带走。
不过……龙虎山上有道姑吗?
还是……
管事低声问道:“小道长,那位小娘子可是你的道侣?”
张青霄耳朵泛红:“……还不是。”
哦?
他就说这两人必定有什么干系。
管事像是寻到了宝藏一般,抓住张青霄的手,又问:“劳烦您能让小娘子停下吗?”
张青霄摇头道:“不能。”
管事:“……”
不过他这人极为长袖善舞,不过片刻之间就换了另一副笑脸:“您家的这位小娘子才学惊人,早已答出三十道谜题,足可进阁。不若歇歇?我亲自带你们进去,奉为上座?”
张青霄摇头道:“不必,待阿辛解完后,我们自己进去。”
管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木头!
此人简直是块呆木头转世!
他心中腹诽时,人群又爆发了一阵尖叫。
每当师神宣解出一题,人群便会喝彩一声。
管事听得都有些麻木了,他转过身去,疑惑道:“这一次的声响怎么还更大些。”
“阿辛解出一百题了。”
张青霄在旁边作出友情的提醒。
管事:“?”
管事:“!”
怎么会这么快!
学子也很想对天仰头大问一句:“怎么会这么快!”
在管事与张青霄对话时,师神宣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解题上,速度完全不受干扰,一道接着一道的解谜。
学子越看越心惊肉跳,他瞪直着眼,望着师神宣,眼睛里满是恐惧,完全是被师神宣吓的。
“高兄叫一个小娘子吓怕了?”
学子循声望去,原来是学院里素来不对付的死敌,他哼了一声:“换做是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答出一百道题吗?”
“我高严虽然先前对那位娘子多有挑衅这事不假,可如今的佩服也是真的!”
死对头见状,嗤了一声,可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赢过师神宣,故而嘴硬道:“不过是猜谜猜的好,倘若要写出一篇锦绣文章,她未必有我们厉害。”
旁边听到这话的人,纷纷扭头看向他:“鲍兄,你这话未免有些伤人了。”
自从大棠朝开辟科举以来,历朝历代都没有选拔女子入朝为官的规矩。
既然没有这通规矩,女子也就没有科举需要,闺中教学自然不会多加心力放在润笔文章上。
见死对头的矛头对准师神宣的女子身份,纵使学子先前也多有看不上女子,却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愤怒。
“不错!鲍兄此话简直是灼心之言!”
“这位小娘子既然能解出百余道谜题,必定少不了夜以继日的苦练文采。”
“倘若她是位男子,焉能有你我立足之地。”
师神宣耳朵一动,停下解题,朝学子那处望去。
学子叫她那双眼睛一盯,好似被锁住了咽喉,有些窘迫地与她面面相觑。
呀!
他先头还看不上这位小娘子的才学,如今被当事人抓住他替她说话。
不会叫人看得发笑吧?
看着手足无措的学子,师神宣昂起头。
“这位兄台,你说错了。”
学子一怔:“敢问小娘子,我何处说错了?”
师神宣笑了笑,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欠欠的。
“我没有夜以继日的苦学读书。十二岁以前,我不过是识得字罢了。”
“猜谜,不过是幼时无聊,又无玩伴,偶尔消遣的手段罢了。”
“十二岁时,我阿娘替我遍寻了个名师,来指点我的学问。”
“不过一年,我那位好师父就无故去世,此后也没什么时间学些诗词歌赋。”
她字字句句听起来都很容易听懂,可组合在一起,所有人都听不懂了。
学子狠狠吞了吞口水:“你……你是说,你满打满算,也只好好做了一年的学问?”
师神宣粲然一笑:“是极。”
“此外,兄台还有一错,最为致命。”
“我是男是女,都不妨碍我施展自己的能力。”
师神宣说罢,眼神一扫,又飞速解出一题。
她这股自信到狂妄的姿态,简直令人侧目难忘。
几丈之外,一个抱着本坊间话本的道士抬起头,脱口而出:
“贼老天的!怪事怪事,这世上竟还有比老道更狂妄的小崽子!”
这个嬉笑怒骂的道士正是张青霄特意来嘉兴寻找的师叔——何不平。
何不平自少年时便游历在外,他生性洒脱,四处游走,惩奸除恶,结识江湖各路豪杰,好不快意。
又因他剑法高超,江湖中人常将他与另外四位俊杰相提并论,同时冠以剑仙之名。
何不平听得此事后,大为好奇,为此,他特意在江湖上打听另外四位剑仙的踪迹,寻人问剑。
另外四位剑仙听闻他来问剑,倒也琢磨出趣味,竟也寻其他剑仙比试。
后来,五剑仙常常聚在一起论剑比武,在二十年前,也是江湖一段传奇往事。
再到后来,慕容笑嫁入天师府。
另外三位剑仙,一人身死,一人归隐,一人远赴西域。
江湖少年老,犹有新人报。
五剑仙中,只有何不平依然少年意气昂昂,依然在江湖行走,惩奸除恶。
一月前,他外游时救下嘉兴富商妻子,沿路护送他们回乡。
来到嘉兴后,他又在嘉兴寻到魔教踪迹。
为了一举抓获魔教,他迟迟逗留在嘉兴不愿离开。
只是魔教之人向来狡诈,在得知何不平来到嘉兴后,他们藏匿在暗处迟迟不现身。
何不平刚寻到点蛛丝马迹,就遭人截胡,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完全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何不平本也以为魔教会在收拾干净后就此离开嘉兴,没成想到,嘉兴像是藏有什么宝物似的,这群魔教教众明明知道何不平逗留在此地,可愣是没有离开。
知道他们等候在嘉兴,何不平更坦然地在嘉兴四处游赏,一是享受嘉兴的美景美食,二是寻觅魔教聚众在嘉兴的缘由。
今日他坐在南湖上游船,忽地望见周围游船都往一处挂满红灯笼的高楼那边跑。
何不平从船家口中得知,这高楼名唤越罗阁,是豪商才子聚众的名楼。
船家将越罗阁吹得天花乱坠。
何不平听来有些意兴阑珊,心底“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当初他将富商妻子送回到嘉兴时,富商千恩万谢,热情洋溢地想要邀请他去越罗阁一聚。
何不平拒绝了。
在他眼里,救危救困是侠之道义,倘若富商当真感谢他,就不如将这笔酬谢金用来接济慈幼局的孤儿。
“呀!快看楼上那是什么?”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声。
何不平仰头看去,正望见师神宣抽下红绸,飞身取灯笼的画面。
尤其是那身轻功,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即便何不平游历南北,也未见过如此轻盈飘逸如飞鹤的姿态。
峨眉派轻盈灵动,却无姑射神女的仙缈之气。
昆仑派有缥缈的神态,却无留足的余味。
纵观武林各派,竟找不出可以同她相较的轻功。
直至师神宣落地后,何不平脑中还在不断回想她的轻功身姿,足往神留。
他喟叹一声,畅快一笑:“贼老天的,江湖何时有多了个武功如此俊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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