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英三言两语间将岑秋水与钟瑜之间的瓜葛交代了一遍,岑秋水是家里嫡出的二小姐,容貌清丽,才情更是出众,自长姐做了太子妃后,岑家的女儿更是水涨船高,京城不少王侯公子都恋慕着这位岑家二小姐。
只可惜岑秋水平日里便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仿佛从未将情爱放在心上,就连岑相也透露出风声说还想再留女儿几年,其他意动的人家才算是歇了心思。
旁人只道岑秋水心无旁骛,陆红英却知道岑秋水这人心气高着呢,寻常人物哪入得了她的眼?
“但说来也怪,这位钟大人去年都已弱冠了,至今却仍未娶妻。家里半个侍妾也无,平日里也没听说他对哪家小姐动过心,就连岑秋水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他都瞧不上。”
说到此处,陆红英看向牧辞岁,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神情郑重地又嘱咐道:“我话可说在前头,你爱慕他可以,但决计不能为了他做出寻死觅活的事情,知道了吗?”
牧辞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这般乖巧听话,陆红英才松了口气,她又笑了起来,原想着再说些日后要是钟瑜欺负你,我定教他好看的话,却猛然想起春日宴上,牧辞岁“投壶”时那快准狠的精湛技术,她嘴角的笑容一滞,看着牧辞岁柔弱娇小的身躯,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了出去。
岁岁妹妹看着便格外体弱,沧州不比京城安宁,想来那等手段也是学了用来防身的吧。
两人又说了些话,才从厢房内走了出来。
此时已过了正午,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团浓墨似的乌云,沉甸甸地坠着,瞧着像是快要下雨似的。
陆红英瞧了眼天色道:“西山寺内的姻缘签颇为灵验,咱们去求个签便早些回家吧。”
牧辞岁心中并不信这些,但陆红英兴致勃勃,便也任由对方拉着自己一起去了。
姻缘殿内倒是有不少少女神情虔诚地求着签,牧辞岁也跟着求起了签。
签筒轻轻摇晃发出脆响,接着,啪嗒一声掉落出了一根竹签。
牧辞岁拾起一看,是只中签。
牧辞岁看了眼签文,不解其意,便随手将它收了起来。不多时,陆红英也抽完了签,只是她蹙着眉峰,像是霜打的茄子,见到牧辞岁便是哭丧着脸地说道:“我抽到了下下签……”
见她如此低落,牧辞岁便俯身凑近了些,附在她耳边说道:“我母亲曾教我,若求到的不是上上签,烧了便是。”
闻言,陆红英猛然瞪圆了眼睛,良久才吐出了句:“荣安王妃心胸甚是豁达。”
牧辞岁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见状,陆红英的心情倒是又好了起来,“你说的对,只是一支签文而已。”
她放宽了心,不再去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抽了签,两人便下了山。车夫一直侯在山脚下,接了人便缓缓向京城驶去。
刚到了京城,眼见时辰还早,牧辞岁便提出要下去走走,陆红英有些累了,便嘱咐了几句先回去了。
牧辞岁一一应了,便带着金玉在外头逛着,京城繁华,琳琅满目的商品看花了牧辞岁的眼,她见什么都新奇,仿佛不觉疲累似的逛得兴致勃勃,尝到了好吃的,便习惯性地又买了一份递给金玉,金玉也是神情自然地接了过来。
岑秋水远远地便瞧见了这一幕,她双手交叠于胸前,姿态端庄娴静,只是立在那儿,便自有一股书卷气透出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牧辞岁也回望过来,待见到那人是岑秋水后,她先是愣了愣,接着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岑秋水行了个礼,她姿态舒缓,连发间的步摇都只是轻轻晃动了下。
“请县主安。”
牧辞岁瞧她手里还提着东西,便自然地问了句:“岑小姐买了些什么?”
岑秋水温温柔柔地回了句:“只是些书罢了。”她身后便是书坊,于是问道:“县主也是来买书的吗?”
牧辞岁摇了摇头,她面上露出几分如临大敌的模样,忙指着旁边的点心铺子说道:“我去买些点心。”
闻言,岑秋水倒是想起那日春日宴上,对方坦坦荡荡说出自己不爱读书的模样,她一时有些愣怔,似是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片刻后,她从盈月手中接过伞递给牧辞岁,说道:“估摸着再过一会便要下雨了,我瞧县主并未带伞,这伞您拿着。”
牧辞岁顿时笑了起来,软软地说了句:“多谢岑姐姐。”
岑秋水从善如流改了口,说道:“晚些天会凉,岁岁妹妹穿得单薄,买了点心便早些归家吧。”
语罢,她便扶着盈月的手上了马车。
牧辞岁瞧着手里的那柄伞,伞柄处还坠着枚兰花玉坠,瞧着格外雅致,又想起岑秋水得体温柔的模样,这一刻,她和陆红英在心里达成了强烈的共鸣。
钟瑜这家伙可真够挑剔的,就连岑秋水这样才貌双全的大美人都瞧不上。
牧辞岁不再多想,转头去了点心铺子,仔细挑了几样,让掌柜的都包了起来。
不多时,窗外忽然响起了惊雷之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珠不要命地坠了下来,这雨来得又急又快,街边本以为不会下雨的小贩一边咒骂着一边快速收起了手里的东西,匆匆往家赶去。
牧辞岁立在屋檐下,正想着要早些回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她循声望去,便见钟瑜站在隔壁的书坊门口,他今日换下了官服,只着一袭青衫,映着那灰蒙蒙的雨势,身影愈发消瘦。
牧辞岁的心顿时又活络了起来,想着这是个机会,便掐着嗓子,格外矫弱造作地喊了句:“钟大人。”
然而,她千娇百媚地喊完,对方却是连头都未转过半分。
牧辞岁却不管他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见他毫无反应,便径直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跟前才听了下来,接着她仰着头,又喊了句:“钟大人。”
这下,便是钟瑜想装不听见也不能了。
他无奈转过身,面上似是笼罩着一层黑云,草草行了个礼后便沉声问道:“不知县主有何事?”
牧辞岁一手握着伞,一手绕着发丝,她只小心看了钟瑜一眼便垂下来眉眼,期期艾艾地说道:“雨下得颇大,钟大人又没带伞,不如我送大人回去吧?”
此言一出,金玉猛然瞪大了双眼,她惊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只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马上飞回王府,将此事禀报给王爷及王妃。
钟瑜一眼便瞧出来对方是在演戏,胸腔间的那股火似是在炙烤着他的肺腑,他深深吸了口气,冷硬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必。”
牧辞岁却不管,只矫揉造作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送送大人……”
钟瑜捏紧了双拳,咬着牙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
“县主乃千金之躯,臣不敢。”
见状,牧辞岁故作苦恼地皱起了眉眼,眼瞳里都似乎腾起了水雾,“……是我叨扰了,告辞。”
她像是被伤透心的少女,忍着悲伤转身离去,可钟瑜却听得真切,她说话时的语调是那么轻快,就好像早已算准了他会这么说。
牧辞岁撑开伞走了出去,雨珠坠地溅上她的绣鞋,氤氲开一片水渍。恰在此时,一道人影忽然从身后钻进了伞底。
雨伞晃了晃,凌乱的雨珠顿时落了几滴到牧辞岁的面上,她却顾不得擦拭,只满眼愕然地瞧着挤进来的钟瑜。
钟瑜见她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几颗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往下坠去,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和惊恐,心里的火像是转瞬间被浇灭了,他移开目光,望着外面的雨幕,反问道:“不是要送我吗?”
闻言,牧辞岁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快速收敛起脸上的神情,想堆出笑,却又偏偏笑不起来,她干脆低下了头,干巴巴憋出了一句。
“钟大人怎么又回心转意了?”
钟瑜却不答,只说道:“走吧。”
牧辞岁在心里将他骂了个半死,嘴上却是软绵绵地说着:“我很高兴。”
钟瑜身量颀长,她得拼命举高了手才能让伞不触碰着对方,只是举得久了,她的手也有些发酸了。牧辞岁是想演戏,但并不想演的这么真情实意。
但她又不敢说,她对钟瑜的观感很复杂,她可以毫无压力地扮演爱慕他的女子,但不知为何又不敢对他提出任何诉求。
她硬着头发咬牙撑着,只觉得此行真是一场酷刑。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钟瑜突然接过了伞柄,牧辞岁顿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她小心抬头看了眼,这才发现钟瑜的发冠有些凌乱。
牧辞岁有些心虚地想:这应该不是她撑伞戳乱的吧……
她胡思乱想着,钟瑜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路,一直到了钟家门口,牧辞岁眼神一亮,忙道:“既然钟大人已经到家了,那我便告辞了。”
说着,她便想接过伞往家归去。
然而,钟瑜的手牢牢握住了伞柄,她未能撼动半分。
他执着伞,微微伏下了些许身子,那双幽深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牧辞岁,良久,他才开口问道:“如今,我究竟该唤你什么?是华阳县主,亦或是……”
“阿辞姑娘?”
话音方落,牧辞岁的头皮一阵发麻。
阿辞,是两年前她用来接近他的假名。
她的嘴唇不自觉哆嗦了起来,嗫嚅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钟瑜就那样望着她,直到此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当年那个害羞腼腆的小书生,而是位极人臣的钟大人。
他身形消瘦,可对比起她来,仍显得高大。那具身躯依旧能轻而易举地笼罩住她,他的气息像是一张细密的网,丝丝缕缕地缠住了她。
钟瑜的眼眸渐渐冷去,双唇紧抿,不知作何感想。
忽然,牧辞岁抬起了头,那明媚阳光的笑容看得钟瑜愣怔在了原地。
少女笑盈盈地说道:“原来这么久以来,你都记着我呀。”
她捧着心口,声音又甜又腻。
明明两年未见,她却像是什么都不曾变过。他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伞便已经被她夺了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钟瑜才回过神来,牧辞岁离开的地方遗落了一支签,他看了几息方蹲下身将其拾了起来。
那支签被水泡的边缘都起了皱,可上头的字迹却是格外清晰。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他眼神一变,将那支签文攥成了一团。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出自曹操《短歌行》,意为:那皎洁的月亮,我何时才能摘取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