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随着圣旨而来的,是司衣司的人鱼贯而入送来贵人服制,藕荷色交领襦裙,待雪烬穿戴整齐,正好离地二寸。
特意赶了个早来到坤宁宫,她自认宫里建筑在半年前贪玩赏雪时也认个七七八八,看到这样的建筑尤是一惊。七间九架歇山式殿顶覆以孔雀蓝琉璃瓦,金链垂落赤红铃。白玉浮雕上刻着百鸟朝凤图,丹陛两侧立缠枝牡丹纹青木树。
雪烬心里踌躇,并不晓得如何进去。恰逢殿外来了一位女子,只是一眼瞥见她,就问:“可是江贵人?”
这女子高她一个头,雪烬抬头看她,不大适应这声“贵人”,一时羞颜,闷声点头。
“您唤奴婢沉香就好。”她笑着带路:“江贵人请。”
“沉香姑姑。”她轻唤一声,随沉香进殿。
晨光透过窗漫过来,皇后正襟危坐,她双膝跪在织锦牡丹的地衣上,肃拜稽首,声音平稳:“嫔妾蒹葭宫贵人江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起罢。”皇后唤道,转而吩咐沉香为她添茶赐座。以往只是耳闻刘姑姑骄傲的提起由她教导礼仪的皇后家世显赫,出身河东裴氏,父亲乃正一品太师兼大学士。
如今没有想象中的为难,这才抬头,果真一副韶颜雅容。皇后抚过冰裂瓷纹茶盏,见雪烬抬头,问道:“本宫听闻你大病初愈,又来的早,先吃碗杏仁茶暖暖胃。”
沉香已经将茶盏放到她身侧的桌上:“贵人请用茶。”
瞥见她托着的瓷盘里奉给其他人的茶,呈着天青釉色,小姑娘并不认得,只是自顾自将那杏仁茶吃下肚里,茶色乳白味道香甜,熬了有些时候了。
待她饮了几口,殿外大门忽然推开,一声声通传促使雪烬搁下瓷盏,有些手足无措。恍若初绽的合欢花苞坠入墨池,锦绣华服灼的自己眼睛蜷缩着,满殿衣香扑面而来,映出她们尽态极妍的面容。
待她们个个见了礼坐定,皇后正欲开口,只听一女子道:“今日这茶想是十分贵重了。”
众人尚未发现,听她所言,见那茶色与平日不同,形如紫笋玉尖,茶汤清澈明亮,颜色呈浅金色,果真大不相同。
皇后笑吟吟的:“本宫也是前些日子才得一些,今年贡量实在不多。”
“这茶素来只贡御前,还是娘娘疼我们。”开口的仍旧是那位女子,想来她对茶道颇懂一二。众人品茶,入口捎带一丝苦涩,转瞬清醇爽和,口齿回甘。
“茶也喝了,就来见一见新妹妹。”沉香正为雪烬换新茶,是那盏顾渚紫笋。
一些低低的惊呼声,一些不经意的视线,随着沉香走过来,锁在出乎她们意料的她身上。
这许多人中,许玉情的目光如刀一般扫过来,小姑娘不免慌了神。
皇后一抬素手,又轻轻放下,为她指认:“这位是许贵妃,你在她宫里住着,想来也熟悉了。”
她站起来到许玉情面前几寸远的地方,恭恭敬敬的行礼:“嫔妾贵人江氏,拜见贵妃娘娘。”
贵妃今日盛装依旧,奢靡而不逾矩,冷哼一声:“免了。既认得我,不如拜拜别人。”
皇后恍若未闻她的冷语,温和的对着雪烬笑,贵妃的下首空出来一张座椅:“温贵嫔是陛下特许了不用请安的,不过时日日后会见到的。”
“这位是燕贵嫔。”
皇后话音刚落,几乎那兴致盎然的声音转瞬接上:“这可真是实打实的妹妹呀。”
燕贵嫔又道:“做什么一直低头?抬起来让本宫见见。”
雪烬抬起头,因为习惯低垂目光的缘故,余光瞥见她的手指微微蜷在袖内,“不必和本宫见礼,得空去我那里坐坐。”
皇后搁下茶盏,“贵嫔性情爽利,她若说不用,你听她的就是。”
雪烬反复觉得不妥,短短一瞬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浅浅屈膝:“嫔妾有礼。”
燕翎的笑意比方才真切许多。
“这位是云嫔。”皇后指向下一位。
雪烬心中暗忖,相差六品,于是至她面前深深屈膝:“嫔妾给云嫔请安。”
“请起。”云嫔一旁的侍女见了她眼色,上前虚扶一把,“不必多礼。”
她是方才说话的那位女子,雪烬只看她一张鹅蛋脸色泽莹润,眼尾微挑。遂谢了又去拜别人。
顺着皇后的话她又至褚贵仪面前,褚贵仪微微颔首:“妹妹起吧。”
小姑娘没有忽略她探究的目光,又去拜比自己高出一级的林美人,接着则是杜良人与孟选侍。正八品以上才能与皇后晨昏定省。除去那位贵嫔,也算是认全了。
一一见礼后,她回来瞧着茶盏里的浅金色渐渐融成奇异的黛紫,就听云嫔道,“这可真是实打实的妹妹呀。”
杜良人眸子微微眯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这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想必贵妃娘娘的宫里也时常欢声笑语吧?”
许贵妃连看都不看小姑娘一眼,“杜良人喜欢,让她搬去与你住如何?”
杜良人哑了火,雪烬不动声色观察众人面面相觑的神色,似乎谁也没料到贵妃今日火气格外旺盛。
皇后看了看天色,出来打个圆场:“时辰差不多了,都早早回去,免得中了暑热。”
今夏并非酷暑气候,雪烬众人一同拜别。踏出坤宁宫朱漆高门,燕贵嫔叫住她:“江妹妹留步。”
甫一回头,见她徐徐走过来,眉峰略有棱角,眸色黑如曜石,淡扫胭脂,柔化了英秀的面容。
她见人们纷纷走远一些,雪烬正疑惑所为何事,她却将手覆在自己面上揉捏一把。
小姑娘一惊,后退两步:“贵嫔娘娘?”
“这手感,”燕翎赞叹,“叫我翎姐姐就好,不必多礼。”
她双颊还未褪尽婴儿肥,明白她方才的动作,不由腾升一丝绯红,她的手不似寻常女儿家柔软娇嫩,筋骨分明,根根修长。
正说着话,见后方许贵妃离去的影子,不由道:“嫔妾也要回去了。”
燕翎眉头一挑,顺着她的视线探过去,“贵妃傲慢,只是今日这样的事实在少有。”
她问:“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姑娘摇头:“或许娘娘今日不大开心。”
“不错。”燕翎颔首,“仔细想想,与你同住蒹葭宫的有谁?”
她的思路明晰起来,蒹葭宫除去许贵妃,只有江雪烬一个人。病着的日子,雪烬本没什么念想,疏星拿话逗趣她,讲皇上对待后宫公平允直,其实她想讲些其他的事哄她开心,可她只知道这些。
元年入宫的妃嫔,除去发落几个不安分的,今日这些人均是两年之内平步向上。王府里出来的只有三位。
除去皇后一位正妃,其余两位侧妃分别是温贵嫔与许贵妃。贵嫔虽位份不高,却是阖宫上下唯一有封号的人。
许玉情不同,她入宫则封贤妃,帝王晋许玉情为贵妃的旨意,早在雪烬入宫前就下了口谕。今年正月才行册封礼,虽然延迟了许久,可萧浔宠爱她,许她独居一宫。
燕贵嫔瞧她一直不说话,伸出手在她眼前绕了一圈:“怎的想清楚了么?”
雪烬点点头:“嫔妾知晓了,多谢……翎姐姐。”
燕翎面若冰霜的神色在雪烬卡顿后的一声姐姐中回暖:“这就对了,留意着她不要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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