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滨海,台风天都会提前发预警,让大家不要出门。但总管不住几个喜欢冒险的,官方也没有办法。
“可不是,”一个急诊医生接过话茬,“患者年纪不大,还是个高中生,听说家属正在行政处门口闹呢!”
“闹有什么用?跟咱们医院又没关系。”一个刚开始实习的医学生愤慨道。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假想敌,”李慕久声音平静,却又淬着刺骨的寒意,“没人愿意责怪自己。”
电梯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大家都是医生,对于这点再清楚不过。
在事故面前,没人愿意责怪自己。医闹就是这么产生的。
餐厅到了,李慕久刚走下电梯,就被电梯里的实习医生拉到了角落,义愤填膺道:“那我们,就活该被他们打骂吗?”
“当然不,”李慕久笑了,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所以现在倡导医生们强健体魄,锻炼逃跑能力。”
“医生,只是份普通职业,不建议有过强的共情能力,这样你会很痛苦。”
李慕久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自己是否适合这份职业。”
留医学生一个人在原地皱眉思索,她挥挥白大褂,潇洒离场。
“呦,我们李医生现在都会开导别人了。”潘护士长在不远处端着餐盘,阴阳怪气道。
李慕久赶紧小跑着去接过餐盘,又找了个人少的位置邀她同坐:“还不是老师和潘护士长教的好。”
潘琴笑骂道:“算你有良心。”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慕久的场景,那还是她大一的时候。
支离的女孩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来到中医科,一双褐色眼瞳黯淡无光,盛满了绝望的底色。当时她都怀疑她是不是走错了科室,本来应该去精神科才对。
和现在耍宝贱嗖嗖的样子完全不同。
但潘琴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
她觉得李慕久就跟路面上掉落的椰子似的,表壳坚硬,无所畏惧。
要和她交心,可要比撬椰子难多了。
“诶,听说昨天陈老叫你去看的,是个大帅哥。”她八卦道。
李慕久现在一想起祝朝辞就浑身难受,她食指放在掌心,作停止状:“潘女士,stop,别提他。”
潘琴本还想继续追问,却突然有人来叫:“李医生,谭老爷子的药煎好了,还是你去替他拿吗?”
谭老爷子是她们中医科的常客,因为年岁不小了,煎服中药领取处又在另一栋楼,所以每次都是李慕久替他取,好让他来复诊的时候一块儿把药领走。
“对,马上去。”三两口吃完手里的包子,李慕久起身朝潘琴道:“潘护士长慢慢吃,我先走了。”说完就没了人影。
“唉,跟人家小朋友话说的漂亮,自己却做不到……”看着她的背影,潘琴感叹道。
不知是福是祸啊……
李慕久觉得自己最近水逆,特别是遇到祝朝辞过后。
赶明儿真得去庙里拜拜……
比如现在,累死累活取完药刚要回去,就被一场医闹事故堵在了急诊楼。
而主角,正是今天电梯间内讨论的“雷电事件”。
“我儿子送到你们医院的时候明明还有呼吸,为什么一被你们抢救就没了!”
“当时我看了表,明明才不到10分钟,为什么不继续抢救!”
夫妇俩哭天抢地,衣着破旧,还夸张地烂了几个洞。
“我不管,今天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我们也要讨个说法!”
男人把刀亮了出来,吓得围观群众连连后退。
这种时候,女医生和女护士往往是最倒霉的,因为这种混蛋知道她们最好欺负。
男人虏过旁边服务台一名刚刚实习的小护士,拿着刀的手边抖边威胁道:“让你们领导出来!要不然——”
刀刃凑近了小护士惨白的脸,更让她惊惧万分,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事情发生地实在太急,医院保安还没赶过来,现在最要紧的是拖延时间。
李慕久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与男人维持在一个微妙的位置。
当着男人的面,她先打了个电话。话里话外毕恭毕敬地叫着某某院长,某某主任,用余光瞥见男人逐渐放松下来才挂断。
“领导马上就来,你先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吧。”她语气平和,不见丝毫急躁不安。
“我想要公道!”
“嗯,然后呢?”她追问,从容不迫。
“当然是得到我应得的!”
“哦——”李慕久拉长声音,对刚刚赶到的警察和保安暗暗使了使眼色,继续刺激道:“比如说,赔偿金?”
大部分围观众人这才了然,原来是想拿儿子的命换钱!有人甚至已经开始举起手机拍摄。
男人瞬间激动起来,咒骂起眼前气定神闲的女医生:“你个小贱人!说什么!”
眼看吸引到仇恨,李慕久又二愣子似的往前走了几步。
似乎是受不了这挑衅似的举动,男人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警务人员们立刻出动,救下了小护士,却无暇顾及李慕久这边。
刀光在眼前闪现的时候,李慕久其实并不害怕。
她有防身术基础,就算不能躲过男人气急的一刀,也最多只是擦伤,总比扎在小护士身上好。
预想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她抬眼,只能看见祝朝辞精致的下颌,像淬了冰的刀锋,眉骨投下的阴影遮掩了天生笑意的桃花眼,面色如霜。
他并没有看李慕久,而是面朝手中刀已经掉落在地,手足无措的男人:“我就是这家医院最大的领导,有什么事?”
等一下,李慕久回过神来:她刚刚一个号码都没拨出去,哪来的领导?祝朝辞?她们医院最大的领导?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分走了。
视线拉远,祝朝辞垂在身侧的小臂,横着道半指长的伤口,血肉组织凄惨地往外翻扯,正顺着皮肤纹路往外渗血。
在白皙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李慕久脑子里“嗡”地一声,周边的嘈杂刹那被耳鸣声所取代,在颅骨深处搅动着神经,挥之不去。
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一张张面孔争先恐后鱼贯而出,面目狰狞,滔天恨意,好像要把她吞吃入腹。
祝朝辞还没来得及好好处理后续事宜,就猝不及防被李慕久拉起没受伤的那只手腕,闷着头往前走。
“李医生?李慕久?”
“你没事吧?”
祝朝辞皱着眉,连声询问,却无人回应。
把人带到处理室门口,李慕久才恍然发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触电一般,她猛地松开滚烫手腕:“这里的医生缝得最好,你先进去吧。”语气低沉,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不正经。
祝朝辞却反手捉回她的手腕:“你帮我缝。”
走廊天花板的白炽灯明亮,落在他盈着春水的眼睛里,折射出碎钻般的冷光。
“我要你帮我缝。”
春寒料峭。
李慕久脑子里蹦出这个词,手腕处炽热烧灼,耳鸣声偃旗息鼓。
游离在六道轮回之外的魂魄,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怔了怔,过了会才回道:“那你等会儿,我去洗个手。”
水龙头被她开得很大,不锈钢洗手台上,水花四溅,漾出金属弧光的冷意。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光洁额头沁出冷汗。扑在脸上的水打湿了睫毛的羽翼,像极端天气,在风暴中丧失生命的黑翼蝴蝶,带着垂垂暮气。
“李慕久,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镜子里的人扯出个难看的笑,自嘲道。
医院大厅,人潮早已散去,没人会让这么个“以儿换金”的小插曲毁了自己的一天。
祝朝辞坐在处理室急诊床边,眸光低垂,若有所思。
李慕久过激的反应到底激起了他的探究欲,怎么会有人在一瞬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他国外内见过的人不少,却从未出现这种个例。
鬼使神差地,他莫名觉得这时候,不能放任李慕久一个人待着。
刚想去找,人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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