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讲完最后一则童话故事,李慕久蹑手蹑脚退出去,关上门,松下一口气。

其实小鑫鑫并没有要求要给她提供哄睡服务,但李慕久依照自己七岁前外婆家的经历,觉得还是十分有必要。

于是她每天雷打不动要读上几篇睡前故事,等小朋友睡着了再出去。

李慕久趴在窗台喝酒,自从回到安淮,她喝酒的频率似乎变高了。

她想起刚刚小鑫鑫轻轻拉住她衣袖的样子。

“姐姐,要不还是把我送回去吧。”小朋友神色坚定,泪花却在眼里打转。

“你一个人带着我,太不方便了。”

李慕久愣住了,心脏霎时攥紧,只安慰她说这是大人才要考虑的事情,小朋友不需要想这些。

没人比她更明白鑫鑫的话意味着什么。

母亲行李箱轮子和地面的摩擦声仿佛还在耳边,宠物猫绿松石般闭不上的眼睛好像还在眼前,自己滞涩的“带上我不方便”和母亲“确实不方便”的冷漠声线重合在一起……

她仰头,喝完杯底的猩红酒液。碎发在狂风中飞舞,皆若空游无所依。

睡不着,又不想吵到鑫鑫,李慕久趿拉着拖鞋,想着下楼随意逛逛。

她披了件薄外套,在月光下踩自己的影子,颇具童心。

不远处,一个身影走出对面茶楼,夜色浓重,看不大清。

李慕久晚上视力不是太好,又不好打开手电,眯着眼睛盯了半天也没瞧清楚。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李医生眼神挺……。”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了个大糗,夹枪带棒解释道:“晚上视力不好,要不然一定离您远远的,省得碍您的眼。”

皮笑肉不笑,看着有点渗人。

祝朝辞扫了眼李慕久随意的装扮,移开目光:“确实。”

他手上搭了件西装外套,领口微敞,应是正应酬,出来透气才恰巧碰上她。茶室里烟雾缭绕,他身上不可避免沾了些烟草味儿,稍呛。

李慕久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扇了扇周围空气。

“……”

不欢而散对于两个人都并不陌生,李慕久转身上楼,留另一个人在楼下孤独地吹冷风。

不过她没过一会又重新回头,加入了吹冷风行列。

因为鑫鑫生病了。

她上楼之后照例去小朋友房间查看,却发现女孩烧得面色潮红,额头滚烫,不用温度计都知道一定是高烧!

李医生还没到自己在家就能妙手回春的水平。

来不及多加考虑,李慕久又趿拉着拖鞋,跑下楼拦人。

她先问:“祝朝辞,你喝酒了吗?”

“没有。”祝朝辞被她问的一愣,似乎不能理解面前人180度大转弯的态度。

“那能送我去医院吗?”李慕久问得迅疾,好像是怕他拒绝,语速极快:“我有急事,晚上不好打车……我可以付你车费!”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祝朝辞个资本家还看不上她这点仨瓜俩枣。她这样说,不是把人家当滴滴使吗?

祝朝辞看着她因着急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沉思片刻,回道:“可以。”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李慕久以最快速度上楼,收拾好后抱起鑫鑫就往楼下跑。

祝朝辞泊好车在酒店门口等,没耽搁一分一秒。

“谢谢了。”开门上车,李慕久尽可能以舒服的姿势让鑫鑫靠在自己肩头,沉声道谢。

祝朝辞车开得很快,在限速范围内又很稳。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了那双溢满焦急,却又格外冷静的眼。

窗外景色快速后退,在她眸中光怪陆离,不留痕迹。

到达最近的一家医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晚上人不多,急诊很快就挂上了号。

一番折腾后,才确诊下来是病毒性传染导致的发热,需要输液。

李慕久刚要抱着孩子去缴费,就被一只手按了下来。

“你在这陪她,我去缴。”祝朝辞道。

李慕久也没和他推脱,回道:“麻烦你了,事后我会连着车费一起还给你的。”

祝朝辞有没有钱是一回事,她还不还又是另一回事。李慕久虽有些贪小便宜,但还是有自己的行为准则的。

祝朝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向缴费窗口走去。

李慕久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也无暇顾及。她抱着鑫鑫,感觉即使贴了退热贴,怀里的小朋友也像个小火炉,不由得一阵心焦。

护士来扎针,意识不清的小姑娘乖乖把手伸出来,一点也不像旁边哭天喊地,被护士家长追着跑的小男孩。

李慕久自己也是医生,生平第一次不敢看人扎针。

她一边心上打颤,一边若无其事地安慰小姑娘,神情复杂,甚至有点滑稽。

护士技术高超,麻利扎完了针。

药物作用下,小鑫鑫很快就睡熟了。李慕久感受着怀里降下来的体温,悬着的心才放下些许。

她看向旁边仅剩的儿童输液椅,祝朝辞端坐着,过长的腿无处伸展,委屈叠在一起。

“今天晚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现在没什么事了,要不你先回去?”

“李医生很希望我走?”祝朝辞挑挑眉,换了个姿势。

李慕久扭了下酸痛的脖颈,心道这祖宗真难伺候,谄媚笑着说:“当然不是,祝院长今晚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感谢还来不及。”

“这不是看领导坐得不痛快,我良心难安——”她拉长声音,神色真挚,好像真的良心难安。

祝朝辞站起身,俯下凑近她,勾起唇角:“不是还有把成人输液椅?”

他指的是李慕久屁股底下的。

她没想到此人如此丧尽天良,惊讶道:“生病小朋友的位置你也要抢?我要抱着鑫鑫在这输液的!”

“我也可以抱。”祝朝辞淡淡回道。

李慕久一脸狐疑:“你会吗?”

“你很会?”

面对祝院长的质疑,李医生确实无话可说,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学得也不是儿科,刚刚抱的姿势也不知道小朋友舒不舒服。

慢慢起身,让祝朝辞坐到她的位置上,再小心把孩子递给他,李慕久小声警告道:“你精心点儿。”

她缓缓活动被压麻的四肢,眼前是一副不太和谐的场景。

祝朝辞骨架比她大很多,抱着鑫鑫也并不像她这么吃力。他衬衫袖口拉高,时不时垂眸调整点滴速度,身子也不怎么动弹,一个优秀的人肉沙发。

但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觉得和祝朝辞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一点都不搭。

护士来换药,看见他俩以为是少年夫妻,笑道:“这位爸爸很负责哦,一直看着小朋友的手,一点都没肿呢。”说完又看了李慕久一眼:“也很关心妈妈呢。”

李慕久本来要解释,却看到祝朝辞朝护士微微颔首,礼貌地笑着接受了夸奖。

“?”占她便宜是吧。

等护士离开,祝朝辞才沉声解释:“刚刚不好解释,怕吵到她。”

李慕久吃了个哑巴亏,偏偏人家理由很正当。她看了眼时间:“等会儿换我?”

祝朝辞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说他刚刚突然离席,负责招待的主家还以为自己办事不周,得罪了他。

回说让助理去解释是他这边临时有事,祝朝辞就关上屏幕,转头盯点滴去了。

那头的助理莫名觉得,老板今天心情不错。

见祝朝辞光点头答应,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李慕久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买点东西,想着请他吃夜宵。

晚上的便利店只剩下干巴巴的饭团,她挑了几种递给店员加热,没听从他的建议要咖啡,而是拿了两杯玉米汁。

咖啡对心脏不好。

等她提着两大袋东西回到医院,鑫鑫已经输完液了。

白炽灯下,祝朝辞头往一侧偏去,显得很白。固定的额发掉落下来,有些遮眼,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延伸而出,似安淮周边的峻岭崇山,山静林幽,寂然无声。

李慕久分辨不出他是否睡着,便放轻脚步,去询问护士情况。

得到还要在这观察几个小时的回复,她脱下外套轻轻盖在一大一小身上,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托着下巴看睡美男图。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问。

以她从小就跟异性绝缘的体质,成绩好,长得好,家世好的祝朝辞,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

一时兴起?他也不像那种拿这种事当儿戏的人呀?

脑子里过了一遍高中时和他相处过的细节,因为数学成绩针锋相对,不想受全班女生凝视跟他换过座位,发现他带心脏检测仪的秘密……怎么看也不像喜欢上一个人的原因,倒像是仇家?

李慕久越想越觉得奇怪,大脑里,连祝朝辞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原因都蹦出来了。

“你想什么呢?”

祝朝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盯着李慕久的诡异表情看,神色疑惑。

李慕久哂笑了一声,说:“没……没什么。”说着拿出夜宵递给他,一脸心虚。“给,趁热吃。”

祝朝辞也没跟她客气,接过变形的饭团咬了一口,半垂着眼问道:“是你妹妹?”

“嗯,同父异母。”李慕久把饮品放在他手边,平静回道。

父亲的再婚对她来说并不难以启齿,这是他的私人选择,和李慕久本身并没什么关系。

祝朝辞似乎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追问道:“这孩子,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李慕久愣住了,她被打个措手不及,沉默了半晌。

一方面是她没想到祝朝辞会主动提起,他平日里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感兴趣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会对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家长里短感兴趣。

另一方面是她确实在逃避这个棘手的问题,是啊,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安淮,也不可能孤身一人把妹妹带走,她甚至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供养她。

于是她捂着耳朵想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就和以前面对她自己的问题时一样。梁思恬看出来了,所以她没问。

但现在这个问题又被祝朝辞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经年累月,潮气四溢。

究其根本,是她不肯面对自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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