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璃小姐熬的粥,她说您喜欢稠一些的。”千奈轻声解释着,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他随意搭在屏风上的那件火焰纹羽织。羽织的边缘,在昨夜村落战斗中留下的破损和污迹,经过简单的清洗,依旧清晰可见。破损处毛糙的纤维和暗色的污渍,像一道刺眼的伤痕,提醒着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和他为她承受的风险。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在炼狱坐下开始喝粥时,千奈默默地走到屏风边,拿起了那件羽织。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针线——这是她向蝴蝶忍学习处理伤口时顺便学会的。
她低着头,动作轻柔而专注。纤细的手指捏着细小的银针,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她挑选了颜色最接近的橙红色丝线,一针,一线,极其耐心地修补着羽织边缘那道被利爪撕裂的破口。指尖偶尔会触碰到羽织上残留的、洗不净的暗色污渍,她的动作会微微一顿,仿佛能感受到那夜毒雾的冰冷和血腥的气息。她抿紧唇,更加专注地缝合,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后怕,都密密地缝进这细密的针脚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也照亮了她指尖翻飞的银针和那抹跳动的橙红丝线。
炼狱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她专注而温柔的侧影,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火焰纹路上灵巧地穿梭。她低垂的眼睫如同蝶翼,神情安静得近乎虔诚。房间里只有他喝粥的细微声响和她穿针引线时极轻的摩擦声。一种奇异的、温暖的静谧流淌在两人之间。炼狱金红色的眼眸中,那惯常的锐利火焰似乎柔和了许多,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喝粥的动作变得异常轻柔,仿佛生怕打破这份宁静。
修补好破口,千奈轻轻抚平缝线,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蘸了点清水,极其仔细地擦拭着羽织上那些顽固的暗色污渍。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阳光落在她认真的脸庞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好了。”许久,她终于停下动作,将修补擦拭干净的羽织轻轻叠好,放在炼狱身边。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重要使命后的安心。
炼狱放下空碗,目光落在叠放整齐、焕然一新的羽织上。那道狰狞的裂口已被细密的针脚抚平,几乎看不出痕迹。他抬起头,看向千奈。她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捏针而微微泛红。
“多谢了,千奈。”炼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少了几分洪亮,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暖意。他拿起羽织,手指拂过那修补好的地方,感受着细密的针脚。“手艺很棒!比我自己缝的强多了!”他笑着,笑容依旧灿烂,但眼底深处,那份惯常的火焰似乎沉淀下一种更厚重的东西。
千奈的脸颊微微发热,她低下头收拾碗碟,掩饰着心头的悸动。“您喜欢就好。”她端起托盘,准备离开,“蜜璃小姐还在等我帮忙准备大家的早饭。”
“嗯,去吧。”炼狱点头,目光追随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拿起那件带着清新皂角气息和细密针脚的羽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修补处,金红色的眼眸中映着窗外渐亮的晨光,若有所思。
白天的蝶屋是忙碌而有序的。千奈除了完成炼狱布置的严苛训练,大部分时间都在蝴蝶忍的药庐里帮忙。这里弥漫着更加浓郁复杂的药草气息,苦涩中带着奇异的芬芳。高大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着无数装着干枯植物的抽屉。
“千奈,把‘七叶莲’和‘鬼灯草’的粉末按三比一混合,用晨露调和,做成药膏。”蝴蝶忍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她正在研磨一种气味辛辣的紫色根茎。
“是,忍小姐。”千奈应道。她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她走到指定的药柜前,踮起脚尖,准确地拉开两个抽屉。动作轻柔地取出需要的药材粉末,放在洁净的白瓷研钵里。她拿起小巧的玉杵,开始细细研磨。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稳定的力道。她全神贯注,手腕轻柔而坚定地转动着,玉杵与研钵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粉末渐渐混合均匀,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绿色。
然后,她拿起旁边一个收集着清晨露水的小瓷瓶,小心地滴入几滴清冽的露水。用玉杵的圆头,极其耐心地调和、研磨,直到药粉变成细腻均匀、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深绿色药膏。她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阳光透过药庐高高的纸窗,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双手上,静谧而美好。这份专注,能让她暂时忘却伤痛和恐惧。
蝴蝶忍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工作,用那双沉静的紫色眼眸观察她片刻。看着她在药草间穿梭的轻盈身影,看着她处理药材时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细致。忍的嘴角会微微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知道,这个女孩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汲取着力量,不仅仅是战斗的力量,还有治愈和守护的力量。
午后,当训练和药庐的工作告一段落,千奈会有一个短暂的休憩时间。她有时会坐在庭院回廊下,看着蜜璃在阳光下晾晒洗净的绷带和被单。洁白的布匹在风中飞舞,如同巨大的蝶翼,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清香。蜜璃哼着不成调的歌谣,粉绿色的麻花辫随着动作跳跃,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千奈看着,嘴角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淡淡的、宁静的笑意。这份平凡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机,对她而言,是另一种珍贵的治愈。
更多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走到蝶屋后山那片僻静的、能俯瞰部分山谷的小山坡上。这里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她会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熟悉的、干净的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仅剩的几颗色彩缤纷的金平糖。
橙红色的那颗,像他羽织上的火焰,也像神社后山燃烧的枫叶。她不会立刻吃掉,只是拈起一颗,放在掌心,对着阳光仔细地看。糖果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晶莹剔透。指尖传来微凉而坚硬的触感。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如火的枫林,听到他洪亮而郑重的誓言:“我会永远燃烧,保护你!”那份温暖和甜蜜,混合着枫叶的清苦气息,再次萦绕心头。
她会将糖果含入口中,让那纯粹的、霸道的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驱散口中残留的药草苦涩,也短暂地麻痹了心底深处那无法愈合的隐痛。含着糖果,她会望向远方层叠的山峦和蜿蜒消失在山谷间的铁轨。炼狱先生说过,鬼杀队的剑士们,就是沿着这样的道路,奔赴一个又一个战场。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口中的甜味,掌心的温暖(无论是阳光还是回忆),让她在短暂的宁静中,汲取着继续前行的微光。
夜晚,是记忆与梦魇最易滋生的时刻。
蝶屋陷入沉睡,万籁俱寂。千奈躺在榻榻米上,却常常在深夜惊醒。冷汗浸透单薄的寝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祖父倒下时飞溅的温热血液、恶鬼猩红贪婪的竖瞳、炼狱在毒雾中咳出的黑血、以及那冰冷刺骨的上弦威压……破碎而狰狞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拖入窒息的深渊。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黑暗中,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全身,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边的寒意和恐惧。
目光在黑暗中慌乱地搜寻,最终定格在枕边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里面是仅剩的两颗金平糖,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攥住那小小的纸包。纸包微凉的触感和里面糖果坚硬的轮廓,仿佛成了唯一的浮木。
她摸索着打开纸包,拈出一颗糖果,看也不看就塞进口中。熟悉的、霸道的甜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短暂地压下了喉头的腥甜和心头的悸动。她紧紧攥着糖纸,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呼吸却渐渐平复下来。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窗,在房间内投下朦胧的光斑。她听着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听着窗外风吹过紫藤花架的沙沙声,听着远处山林间夜枭偶尔的啼鸣。
有时,她会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动静。是炼狱先生在翻身?还是他也在忍受着伤痛的折磨?想到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想到他白天那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和眼中燃烧的火焰,千奈心中的恐惧会一点点退去,被一种微弱的、却异常坚实的安全感取代。
她悄悄起身,赤着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夜风涌入,带着草木的微香。她仰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繁星如同细碎的钻石,洒满了墨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一颗流星拖着细长的光尾,无声地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口中含着那颗缓慢融化的金平糖,感受着那份固执的甜意。夜风吹拂着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恐惧渐渐沉淀,留下一种空茫的疲惫,以及对黎明的微弱期盼。明天,训练还会继续。明天,她还要变得更强。
她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此刻,口中这颗小小的糖果,窗外这片静谧的星空,以及隔壁房间那若有若无的、如同火焰般温暖的存在感,就是她在这漫长黑夜中,所能抓住的全部微光。她攥紧了手中的糖纸,仿佛攥紧了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星火,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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