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破壳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虽然他不喜欢孩子,但这孩子对他极其亲厚信任。
他不闭关的时候,这小崽子就蹲在他身边看他喝酒,安安静静的,可怜兮兮的。
被他送走了,就自己跑回来,丁点大的小东西死死抱着他的腿,眼睛里蓄着泪,要落不落。
岑寂没办法,总不能欺负孩子,于是只能随他待着。
捡到这蛋的地方叫丹溪,岑寂没什么起名的天赋和耐心,干脆就给他起名岑丹溪了。
偶尔他良心发现会教这孩子说话,但教半天一个字也教不会。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捡了个小傻子。
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听不见。
岑寂急得头秃。
这不造孽吗,他没几年可活了,要是他哪天突然嘎嘣就死了,那这孩子无依无靠连话都不能听不能说,这不没法活了吗。
于是他厚着一张老脸去找了殷桓。
要是他哪天死了,请他替自己照顾这孩子长大。
殷桓虽然对他有气,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稚子无辜,他答应了。
结果自己还挺能活的,一不小心就活到这孩子长大了。
他闭关的地方没人知道,他出关也没人知道。
出关后四处溜达了圈,听说殷宗主的公子持半块掌门令作信物找上门来,说是来结亲的。
他儿子要跟人结亲,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左右也不算什么坏事,殷桓的儿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把岑丹溪带走了反而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岑寂虽然这般想着,但还是觉得最好还是把人叫来考校一下脾性,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那还是算了,虽然他不是个多负责的爹,但把孩子跟丢垃圾似的随便找个人扔了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殷云度脾气挺好,算得上一句谨而有礼了,但他自己脾气不怎么好。
一想到当年殷桓当年山盟海誓的哄走了小师弟,而小师弟这才走了几年,殷桓孩子都这么大了,他就来气。
这么快就把小师弟忘了吗。
岑寂是师兄弟三个里最差劲的,论剑他不如殷桓,论幻化术法他不如凤珏。
但他又是师兄弟三个里最好的,殷桓论幻化术法不如他,凤珏论剑不如他。
说好听了,是中庸。
说不好听,是半吊子不上不下。
但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好处,殷桓的短板,他一眼就能识破。
这狗屁手艺也敢用到儿子脸上,也不怕哪天让人拆穿了。
他一面带着“我倒要看看殷桓跟别人生的孩子长什么样子”的怒气,一面想着“这混账手艺还是这么差,这么多年心思没用在修行上也不知道干嘛去了”,硬是把殷云度的那张假面揭了下来。
然后——
他在这后辈的脸上看到了昔日故人旧影。
眉间那抹朱红色法印彰示着他身上流有凤凰一族血脉,而那双风流恣意的眼睛则生得与另一人如出一辙。
这眼睛长在殷桓脸上显得轻慢多情,而殷云度的五官中和了这一点,让他锋锐的气质里含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情。
岑寂想到了当年应如许的谶言,彼时他们都当做了笑话,不想多年后竟成了真。
这孩子的双亲是谁不言而喻了。
怪不得……怪不得殷桓要把他藏起来。
岑寂心头不合时宜的松快起来,他这份隐秘的高兴是为了凤珏。
如果凤珏选择的那个人在他离开后也忘记了他另结良缘,凤珏会很难过吧,会后悔吧,会觉得不值得吧。
小师弟伤心失意他是不想看到的。
岑寂恨恨的想,殷桓合该好好做个安分守己的鳏夫,凤珏活着的时候选了他,凤珏走了他就应该为他守节。
殷桓守节,那些老朋友都知道他是凤珏的未亡人。
而有的人连未亡人这三个字的名分都求不得。
岑寂很嫉妒,嫉妒完了,就只余一声叹息。
要是凤珏还在就好了。
他在幻化术法上的天赋,是三个人里最出色的。
岑寂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想,要是凤珏还在就好了。
岑寂选择性的忽略掉殷云度与殷桓的相似之处,一想到这是小师弟的孩子,他就觉得亲近,看起来也顺眼多了。
这样想来前几日藏宝库起火那些个庸才扑了一晚上没扑灭也有了解释。
凤凰火哪是他们能随便扑灭的。
流云阁里没几个好人,估计是有不长眼的欺负人欺负到他头上了。
性子好但也有脾气,不冒失会闷不啃声办大事。
岑寂越看越满意。
他满意还不够,得岑丹溪满意才行。
于是他跟殷云度说,去培养培养感情吧,最好让他喜欢你。
就算岑丹溪眼下还不喜欢他也没关系,感情这东西是可以相处出来的,只要殷云度把人带走了,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了。
但现在看来,岑丹溪对殷云度的接受程度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一些。
这是好事。
岑寂知道岑丹溪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于是他对殷云度道:“先出去会儿呗,我和我儿子说会儿话,等会儿再喊你进来。”
殷云度不太放心的看了岑丹溪一眼,岑丹溪是个小木头,压根没发觉。
岑寂噗嗤一声笑出来。
殷云度耳根一红,匆匆拱手退出门去。
小木屋里寂静下来,竹香萦绕在鼻尖。
岑寂跟这孩子不是很熟,他费劲巴拉的回忆了半天从前跟应如许讨教的手语打法,不太熟练的比划着问岑丹溪,他闭关的时候过得怎么样。
岑丹溪很少笑,但是看完他比划的这一通,突然微微冲他笑起来。
然后,他听到面前的孩子小声跟他说:“一切都好。”
当年他试过许多法子都没用,应如许会卜算擅医道,连他都说没法子,这孩子不是寻常的双耳有疾,而是五感有缺。
岑寂一愣,然后有些惊奇的问:“会说话了,能听见了?”
岑丹溪点头:“嗯。”
问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能问出这话得有多混账多不负责任,孩子病了十**年病好了他都不知道,岑寂讪笑两声:“什么时候的事?”
岑丹溪说话还不是很熟练,有些磕绊:“最近,几天。”
说完,又抬手指了指门在的殷云度:“他帮了忙。”
岑寂了然,又道:“刚刚一直看我,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他说,带我走。”岑丹溪认真看着岑寂:“可以吗?”
岑寂笑:“你想跟他走吗?”
岑丹溪几乎没什么犹豫,点头。
没有人会甘心被困于一隅,更何况这个地方藏污纳垢。
既然有离开的机会,怎么会不想走呢。
岑寂逗他:“如果我不许,你就不走了吗?”
出乎他意料的,岑丹溪点下了头。
“为什么?”岑寂勉强挤出个笑:“我对你并不算好。”
岑丹溪起身,退后几步冲岑寂一拜,额头结结实实叩在地上:“父亲恩重,不敢忘。”
没有岑寂,他活不到今天。
岑寂神色复杂把人扶起来,从腰间解下半块玉佩给他:“拿好了。”
岑丹溪歪头不解看他。
“这是半块掌门令,外头那小子手里有另外半块,合起来就是完整的掌门令。”岑寂一笑:“我活不久了,等我死了那几个长老肯定没一个老实的。就这么把一个门派拱手送给那群混账还真不甘心……”
“现在掌门令在你们手里了,等我死了你们要是有本事就把这小门派收到自己手底下打理,不听话的就杀,多杀几个剩下的就老实了。”岑寂语气依旧懒散:“要是你们实在吃不下这块鸡肋,那就拿掌门令狠狠敲他们一笔,最好敲得他们底裤都不剩,别那么傻他们要你们就给,知道了吗?”
岑丹溪似懂非懂的点头,手里握着玉佩,目光望向外面院中花树下兜着衣摆捡拾残花的人。
岑寂看他懵懂的样子,心里生出些后悔来,自言自语道:“我该多教你些东西的……”
这幅样子,太好骗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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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好敲得他们底裤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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