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爷爷从不过问我的成绩,他说他不喜欢被人比较,也不会让他的孙女被人比较。老师眼里的三六九等,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
我把考卷一股脑塞进书包,骑车回家。路过一条臭水沟时同班几个女生突然冲出来往我车轮下扔石块。我躲闪不及,连人带车翻进沟里。
每个班里都有一个受排挤的女生,很不幸地,我中标了。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讨厌我,有时候讨厌就跟喜欢一样,莫名其妙,毫无理由,但它就是发生了。
我狼狈不堪地回到茶馆,满身污渍让我看起来像极了沿街乞讨的流浪儿。可爷爷不会怪我,他一直是个心平气和的小老头,任何事情都带不起他一丝情绪。所以我若无其事地,坦坦荡荡地,踏进了茶馆的门。
我没想到我会看到父亲,以及围在他身边的,他现今美丽的妻子和他美丽的女儿。她们光鲜亮丽,贵气逼人,而我浑身恶臭,腌臜不堪。
父亲看着我的眼神由最开始的震惊心疼逐渐转化为掩饰不住的嫌恶。我又一次给妈妈丢脸了,在她的情敌和她情敌的孩子面前。
我低头想走,珠光宝气的杨萍却很是怜惜地拉住了我的手,一脸惊讶地说:“怎么搞的这是,跟人打架啦?”
她啧啧几声,语气像极了一个苦口婆心教育孩子的母亲:“整天打架像什么样子!你是个女孩,哪能跟那起地痞泼皮一样,不是跟这个打就是跟那个打,文静点不好吗?你呀,这一点儿还真得跟我们家小颖学学!”
她转过头,目光柔和又慈爱地落在一个女孩身上:“我们小颖平时就知道闷头学习,从来不跟那些三教九流的掺和。每天回到家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一点儿也不知道累。听说这次考试又拿了全年级第一,你说说,她这么拼命能不让人担心吗?我跟她爸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非要她上清华北大,她何必对自己这么严格呢!”
叫小颖的女孩正趴在茶桌上做题,听到母亲的话,脊背不动声色地往上挺了挺。
小颖是父亲的第二个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小57天,1368个小时,82080分钟。母亲在怀胎七个月时知道了她的存在,当天晚上因为难产去世了。
我是杀害母亲的罪魁祸首,这一世注定要背负永难恕罪的十字架。我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抢走了母亲的丈夫,她的女儿抢走了我的父亲,如今她又来一脸无辜地向我宣示主权。
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这恶心快要让我忍不住替我可怜的母亲扬手甩她几个巴掌。如果没有爷爷在,我发誓我会这么做。
我将手从杨萍手里猛地抽开,转身去楼上换衣服。刚走几步,又听见杨萍扬声问门口的爷爷:“爸,我说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是为你好,茶馆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挣多少钱,不如就卖掉算了!你放心,卖掉的钱我们一分不拿,都替你和阿茗存起来,你看怎么样?”
摇椅里的爷爷仍是闭着眼睛,没看杨萍一眼。杨萍以为他没听清,大着嗓子又说了一遍。她不知道,爷爷虽然不能说话,听力却异常灵敏,每天下午我刚骑车转过街角他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杨萍不死心地一遍遍劝他,爷爷似乎听得烦了,探手打开了收音机。说书人沧桑沙哑的声音裹挟着千军万马而来,杨萍悻悻地闭上嘴,终于不再聒噪。
我扭头走上楼梯,这时才发现茶馆里还坐着一位客人。是早上见过的模样清俊的男人,他静静坐在窗边,目光掠过女人落在爷爷身上,看不清心里在想什么。
我一时竟有些怔住了,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他。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印象深刻。直到男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冷不丁朝我看了过来。我竭力掩饰着慌张扭回头,几步跨上楼梯。
上楼后我直接去了浴室,站在花洒下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干净。
温热的水流直冲而下时,我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条离我越来越近的臭水沟,它深浅难辨,它蜿蜒曲折,它臭气冲天。因为惯性我朝它直冲而下,当灰色的淤泥埋进我的耳朵时,一只两寸长的水蜈在我眼前爬了过去。
我在浴室待了很长时间,直到看见胳膊上一小块地方被自己洗得破了皮,流出深红色的血液。
我关掉花洒,走去卧室穿上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让人作呕的腥臭气味终于消失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得体而又漂亮,像极了老照片里美丽的我的妈妈。
我趾高气扬地推开门,准备趾高气扬地重新出现在杨萍以及杨萍引以为傲的女儿面前。当一切博弈在我手里溃不成军,我唯有用美丽替我可怜的妈妈扳回一点自尊。隔壁李婶曾告诉过我,我的母亲是一位清雅如兰的女人,瞎了眼才会嫁给我父亲。我父亲瞎了眼才会撇下母亲,在外面沾染上一位化着恶俗妆容喷着恶俗香水的恶俗女人。
还没跨出一步,父亲却出现在我面前。我看到他额上深重的抬头纹随着这几年存款的增长而成倍消失,一双眼睛也变得愈发熠熠生辉。这些或许都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他从来都是个不念旧情的混蛋。
我本不想理他,可想到他是爷爷的儿子,到底还是侧身把他让进屋。他没说一句废话,一句废话也不想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啪”得一声扔在桌上,像随手施舍给一个乞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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