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云起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死死盯着床上那片刺目的红,盯着此刻却已无声无息的亲人。
“死者身份确认,程素岷,联邦时空研究院院长,前不久刚获得联邦最高终身荣誉。”一位年长调查员看着终端上的资料,眉头紧锁,“现场……太惨烈了。”
“这位是……”那位扶她起来的女调查员蹲在她面前,声音放得极轻,“你是程院长的……”
“女儿。”江云起的声音干涩沙哑,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她是我养母。”
江云起此刻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无法思考,她不知道调查员在问她什么,她只能机械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女调查员问:“你说,你看见了凶手跳窗逃了?”
江云起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那抹利落翻窗而出的身影。她张了张嘴,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我看到一个人,从窗户跳出去了。”
随后又补充道:“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我追了出去,已经没有人影。她的身形和我也十分的相似。”
女调查员与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初步扫描完毕。”一名年轻调查员看着手持终端,声音带着困惑,“除了死者与这位江小姐的生物痕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第三人痕迹,但是,您看这里。”年轻调查员指了指床边的一处地方。
年长的调查员眉头紧锁,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取下一小粒几乎看不见的结晶。“激光武器能达到这种切割精度和瞬间碳化效果……这绝不是市面上的货色。”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别墅附近的所有监控,在案发前后一天内,只有被害人和江小姐两个人出现过。”
他走到江云起面前,语气放缓,但眼神锐利:“江小姐,我们十分理解你现在悲痛的心情,但这让我们不得不考虑所有可能性,包括……”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女调查员同情地看向她,没有出声。
江云起知道,他们怀疑她。随后,她被轻柔地请上了车,带往联邦安防秩序局配合进一步调查。
江云起坐在硬邦邦的金属椅上,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这无处不在的寒意浸透。腕上光脑和一切随身物品都被收走检查,甚至她已经在安全秩序局女调查员的监视下换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时间失去了流速,只剩下心跳在耳膜上敲打出的、缓慢而沉重的节拍。
江云起强压住心中翻涌而起的悲伤,回答道:“我只是如实告知我所看到的所有,长官。”
对面的调查员沉默了。
江云起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瑞恩,高级调查员。
审讯室内,坐在江云起对面的瑞恩调查员又问:“江小姐,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江云起肯定道:“没有,至少我从不知道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妹。不过我也不大敢确定,因为我没有童年的记忆。在成为养母的女儿之前的记忆,非常模糊。”
“你刚才说过,她和你几乎一样?”瑞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具体哪里不一样?身高?发型?衣着细节?哪怕一颗痣的位置不同?”
江云起努力回想,但那一刻的惊骇与悲痛遮蔽了大部分细节。“太快了,我只看到她的侧脸和背影,穿着黑色休闲服,头发是扎起来的,和我差不多长,我记不清了。”这种无力感让她几乎崩溃,她知道这听起来多么像编造的谎言。
“记不清了。”瑞恩重复着,语气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嘲讽。“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养母被残忍杀害的现场,而你,是唯一的目击者,也是现场唯一的活人。”
审讯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循环。他们反复询问她回家的确切时间,推门时听到的“窸窸窣窣”到底是什么声音,她为何在发现养母惨状后不是第一时间报警,而是追了出去,她与程素岷的关系,程璨的去向……
关于程璨,她只能机械地回答:“他一周前出去旅行了,我不知道具体地点,通讯一直无法接通。”
“程素岷女士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是否感到被威胁?或者,在处理一些不寻常的事务?”瑞恩换了一个方向。
异常?江云起脑海中闪过书房彻夜的灯光,散落一桌的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养母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这些模糊的迹象,能说明什么?她本能地觉得,不能将这些和盘托出。
“没有。”她垂下眼,避开调查员审视的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经常很晚才睡。”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迫着她的胸腔。他们用强光灯照射她的脸,用重复的问题消磨她的意志,偶尔会换一个看似温和的女调查员进来,给她一杯水,用柔和的语气引导她“说出实情,也许有苦衷”。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让她身心俱疲。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过了几个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思维开始粘稠、混乱。闭上眼,就是养母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和那个与自己相同的脸交替闪现。
最终,在她几乎要虚脱的时候,审讯室的门滑开了。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对瑞恩低声耳语。瑞恩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疲惫。他看向江云起:
“基于目前证据链的不完整性,以及你作为程素岷女士唯一直系亲属的身份,在未获得检察官批准前,我们无法对你申请长期羁押令。”他敲了敲桌面上的光屏,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法律条文,“联邦法律保障公民在四十八小时内,除非有直接证据,否则必须释放或变更强制措施。时限快到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这绝不代表你已洗脱嫌疑。此案已列为最高优先级,你将处于不间断的隐性监控之下。你的通讯、你的行踪,都将受到最严格的监管。江小姐,回去后想起任何细节,立刻联系我们。另外这件案子牵扯可能很深,为了你的安全,在调查结果出来前,请务必保持谨慎,不要对媒体或不相关的人透露细节,还有,保持通讯。”
江云起点了点头。
她的家已经被封锁,她没有地方可去,安防秩序局给她找了一间母亲工作的研究院的单身公寓。江云起明白,这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监禁。
她坐在安防秩序局提供的悬浮车内,眼泪已经流干了。双手如今干干净净,但那种被血浸湿的粘腻感始终没有消散。
悬浮车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回忆起黄昏时分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江云起掩面,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无声抽泣。
前排开车的调查员轻轻叹了口气。
车辆平稳地滑入城市川流不息的车道。窗外的霓虹划过她空洞的瞳孔,却无法照亮其中分毫。
然而,江云起无从知晓,在安防秩序局大楼深处,那个指挥这次行动的办公室内,瑞恩正恭敬地站在通讯器前。
“长官,按您的指示,人已经放了。”他低声汇报。
通讯器那头,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声音传来:“看着她。让调查组盯紧点。任何靠近她的人,都要彻底排查。”
“明白。公寓内外已布置完毕,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中。”
“很好。耐心点,鱼会咬钩的。”
通话切断。
窗外,都市的灯火依旧编织着繁华的假象,却无法照亮前路上更深沉的陷阱。此时的江云起并不知道,养母的死亡并非终点,而她获得的这份脆弱的自由,不过是另一张为她量身定做的阴谋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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