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大学和霁海研究站的距离并不远，它们同在霁海海岸线边，乘坐空铁只有一站距离，江云起选择顺着海岸步行前往。
她在这片海边长大，有些许许多多珍贵的回忆，包括与干妈在一起的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
烈日在海面撒上碎金光芒。日升与日落，潮涨与潮退，在蓝色天与海之间，没有时间，没有尽头。
海风拂面，将这两日的情绪吹散了些许。江云起在霁海边的礁石上坐了很久很久，她低头理了理裙摆，裙角已不知何时被海水浸湿，湿哒哒地黏在小腿皮肤上。
她从单肩包里取出那个至关重要的文件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是否有填写错误的地方。随后，拨通了养母生前助理的通讯。
全息投影很快亮起，映出丛愿清瘦的身影。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只是眉眼间难掩疲惫。看到江云起，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有些沙哑：“云起，怎么了？”
江云起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嘴角沉重得难以牵动。她轻声说：“丛师兄，我找到了一份推荐信，是关于霁海项目的实习。我知道这可能不合规矩，我想加入这次的项目，我想看看，母亲生前没有完成的研究到底是什么。我确实没有什么相关的经验，对项目的进度和内容也不了解，想提前找你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
丛愿自大学起就加入了程素岷的研究团队，他对于养母这些年来所研究的项目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并且他也是养母在工作上最信任的伙伴。江云起现在可以信任的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即使是这样一位养母所信任的左右手，他也不能够完全的相信他。但是，自己现在别无选择，只有丛愿可以帮助她进入霁海项目组。
影像那头，丛愿的目光落在江云起手中那个文件夹上，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眼，说：“云起，节哀顺变，老师的事情我也十分的难过，可这条路十分危险，你确定要加入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江云起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丛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早已预料:“你和她还真是像，我明白了。如果你决定了，现在就过来吧。到基地门口报我的名字，我来接你。”他顿了顿道，“哦，对了，我这里有一份视频资料，你可以先看一下。”
通讯结束后，视频资料很快发了过来。
关于霁海的事情，江云起也略有耳闻。
事情得从半月前说起。当时的霁海还是青禾市的头号景点，在各大平台的旅游攻略里是一个不可不提的绝佳打卡地。
直到那些接二连三的失踪案件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江云起打开了丛愿发来的视频资料，视频的背景江云起非常的熟悉，她刚刚离开了这个地方不久，在那里经历了持续48小时连续不断的审问，那是在安防秩序局的审讯室里。
视频中是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他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他说：“那天我和平常一样在海滩上散步，远远地海上好像飘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时候离得远，可能小几十米吧，我视力不太好，也看不大清楚，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最近这段时间霁海游客多起来了，环境卫生上新闻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我就以为又是什么垃圾。但没多久，它被一个海浪冲上了岸。”
年轻男人说到这里，便停了下缓了缓，继续开口道：“其实我对尸体也并不算陌生。我毕业后一直在一所高校担任生理学助教，工作期间也会经常接触到大体老师。但这次，真的不一样。”
录口供的调查员在镜头外问：“您是觉得有哪里不同呢？”
他抿了抿干掉的嘴唇，说：“我在实验室所接触的大体老师，基本都是经过处理的，皮肤相对活人来说，是干瘪脱水的，有些比较瘦的，因为脂肪量少甚至可以直接看清肌肉的形状。但那天在海滩上的那具尸体肿胀的几乎是个球形，我甚至没看出是男是女，皮肤被撑得几乎透明，但这种透明又隐隐约约透着黑青色，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爆开。要不是因为看见了脸，我都很难把它和人类联系在一起。”
他说道这里声音微微颤抖，几次开口，都未能讲下去，良久，他轻声说：“可以把温度调高一些吗？这里冷得我都要发抖了。”
他再次开口：“我看见了脸，那确实是人类的脸。它睁着眼，一个眼珠已经不见了，另外一只像是蒙了一层灰白色的膜，看不清瞳仁。脸也非常肿胀，已经肿到看不见鼻梁......
这段视频的只有短短几分钟，江云起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保没有遗漏掉关键信息后关上了光脑。
她站起身，些许细小的砂砾从裙裾上簌簌落下。湿透的裙摆依旧紧贴皮肤。
时间不早了，她该去找丛愿了。
青禾的夏季似乎永远不会过去，可属于她人生的夏天要结束了。
走近研究站，周围已拉好了警戒线，警示灯不断交替闪烁着红蓝光。
研究站是临时建立在旧海洋观测站的原址上，外表看去只是一栋略显陈旧的灰白色建筑，上面挂的招牌仍然是原来的“霁海海洋观测站”。
入口处增设了之前没有的合金闸门以及全副武装的保卫员。
江云起走向闸门旁的岗亭，身着制服的保卫员抬手拦住了她，说“女士，这里现在禁止入内。”
江云起微笑道:“我叫江云起，是来找丛愿先生的。他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们。”
保卫员没有回应，而是拿起一个手持扫描器，一道红光从江云起头顶扫到脚底。扫描器发出声音:“身份确认：江云起。临时访客权限，关联人：丛愿。”他放下扫描器，对江云起说:“请稍等，需要丛研究员在终端亲自确认。”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几分钟后，那道厚重的合金闸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丛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跟我来。”丛愿朝她微微颔首，对保卫员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向内走去。
江云起立刻跟上，脚步迈入闸门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界的海风与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消毒水和臭氧味道的冰冷空气。
通道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和复杂。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泛着冷光，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和线缆，偶尔有穿着不同颜色研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低声交谈着晦涩的术语。全息指示牌在空气中投射出幽蓝的光标，指示着不同区域的方向。
丛愿脚步跨的很大，他走在前面，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带着回声:“你看到的视频只是冰山一角。近半个月，类似无法解释的事件发生了七起。”
江云起说:“是官方封锁了消息？我似乎只在新闻上看到过一起失踪案？”
“官方对外宣称是溺水者被海洋生物感染或未知地质活动释放的有毒气体，但内部很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丛愿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事实上，失踪的人与现在所找到的遗体不止数量对不上，基因也对不上。”
“这件事与母亲的研究又有什么关系？”江云起忍不住问。
丛愿的声音压低了些：“世界的边界，或者可以说是两个世界之间交界处。你母亲认为霁海区域的空间结构正在变得脆弱。那些异常现象，可能并非源于我们熟悉的世界。”
江云起呼吸一滞，两个世界？时空的交界一旦出现，就难以关闭。所带来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
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一道需要虹膜和掌纹双重验证的气密门，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这里的人流明显增多，气氛也更加紧张。
丛愿在一扇标注着【简报室】的金属门前停下。
“正好，克里斯汀组长主持的每日例会还没结束，你直接进去听听。”他伸手在门侧识别区一按，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内是一个阶梯状的小型会议室，主讲台上站着的是一位年轻高挑的女性，黑色的短发利落的截断在下颌角处，江云起一眼就看到了她天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她想到了大海的颜色。
就是克莉丝汀吧。
台下坐着的人神情专注而凝重。
丛愿对克莉丝汀微微点头。江云起注意到克莉丝汀将目光投向自己，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而后继续她的讲解。丛愿拍了拍江云起的肩膀，示意她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丛愿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克莉丝汀沟通过了，之后你就会跟着她的小组出外勤。克莉丝汀和你一样，也算是新人，她的背景很干净。”
江云起说:“为什么安排我出外勤？我以为你会安排我进实验室继续母亲的研究。”
丛愿摸了摸她的头，说:“小师妹，我知道你最头疼搞研究。况且，你难道不想去亲眼看看，霁海的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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