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婚
三日后。
朱绸邀风，结佳姻美梦，锦云舒卷，拢万里神光。
众妙宗的山门是两座高耸入云的白玉石阙，上刻仙灵百兽登云之景，庄严肃穆，恍若神迹，普通人稍瞻其影，便感威压森森，冷汗涔涔。
然此时，石刻顶端栩栩如生的两只翘翎朱雀，却缀着上好的红绫浣花锦，平添几分俏皮可爱。
门内，正殿前宽广的丹墀露台上拥着簇簇花团，灵光流窜，仙蕙灵芝与山桂月季、牡丹荷莲摆在一起，清香、苦香、甜香充盈，混杂起来竟然意外地和谐好闻。
除此之外，露台上空，还有一枚木舌金铃悠悠飘荡。
“这不是百灵通的标志吗？怎么在这儿？”
“你没看报吧？《日月风云录》上都写好几天了，这是他们推出的新技术，能够将这金铃灵力笼罩的地方，全都同时投射到全界的‘灵影目’上，这样大家就都能看到合籍大典的盛况了。”
“‘灵影目’？什么东西……”
“就我手上这个，花我老多钱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那修者露出手腕，展示着上面刻着百灵通掌印的玉镯子，“像这样把灵力输进去，再点这儿，就能看到画面了。”
“牛啊。但上面那几位能同意？”
“当然同意，这联姻是影响力越大越好啊！不过百灵通还真是偷了个机，”修者声音转低，“隐青仙那边篱笆还没搭好，他们就把菜先种上了，说难听点，就是逼着上面答应。”
“嚯，但这也是百灵通的常规操作了……给我看看这图像啥样，哟，还有字呢？”
玉手镯投射出来的灵力影像上，左侧是金铃捕捉到的半透明画面，而右侧则浮动着一行行墨色文字。
【嘿！太神奇了这玩意儿，要么说钱都让百灵通给挣了呢，你不服不行啊。】
【我来看仙君我来看仙君，隐青仙君我倾慕你！】
【你倾慕他他也马上要成尊主的东西了，临死前攀上啸月尊是他的福气哟。】
【嘴不要可以给肉店剁了，这么爱那个王八主怎么不去那边看，别在这找抽！】
【行行行，都消停点吧，我花这么多钱去抢这镯子不是看你们吵架的。】
新的文字覆盖旧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或恶意或激动的情绪，变化飞快，极为热闹。
显然，这场合籍大典，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但这些喧嚣都传不到主殿内的隐青仙君耳中。
不是外面声音太小，也不是大殿隔音太好，而是江玉青正高坐台上发呆。
他一身艳红喜服，怀抱一盏娇媚欲滴的红莲，可清俊的容颜上，却眼神呆呆，表情呆呆，就像是个华丽精致的木偶人。
实不相瞒，江玉青从答应了这场联姻开始，就有些恍惚，直到坐在这里，都仍旧有些不真实感。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自从回复了抱一合盟的那张喜帖后，他整个人就被推进了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卷册堆中，层出不穷的大典方案如流水般在他面前穿过，供他挑选抉择。
三天的时间，就把这场联姻，这场全域瞩目的联姻盛事，所有的细节，给定完了。
江玉青真觉得了不起，尤其是觉得自己的联姻对象特别了不起——呈送到他面前的方案和流程细节，都是由啸月尊主，亲自操刀拟定的。
小山般的卷册，属实可怕。
最开始他还对着文字认真抉择思考了一阵，后来发现这些方案已经是尽皆完美，他即使是在上面乱画一通，扔给抱一合盟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想到这，江玉青从怀中拿出那张为他带来“喜讯”的喜帖，手指划过上面四个鎏金璀璨的大字——“抱一合盟”。
抱一合盟，是二十九年前人妖两族讲和后，共同建立起来的维和联盟，其中高层皆是各大门派、宗族有头有脸的掌权人物挂职。平日里，他们负责处理种族、界域等问题，协调各方势力。
而当两族有大事发生，都会由盟主牵头召行和会，共同商讨权宜之法。
显然，这次联姻就是他们在自己闭关时商讨出的权宜之法。
这次召行和会，想必是因为近年祸乱频发，尤其是一些人妖混居的城镇，争执冲突更是不断，据他闭关前所知，甚至还有些因为生活不下去，而要往南域迁徙的妖族。
江玉青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脑中回想起江东流跟自己说的话。
**
“会上来来回回其实就讲了两件事，一是各门派的分派事务会增多，二呢，则是为了防止不谐之音四起影响众心，决定两族联结姻亲。”
彼时江玉青刚出关，被这等“好消息”砸得属实有点懵，他迟疑道：“这是万盟主决定的联姻？”
两族联姻并不是件轻松的美差，接下这门亲事的两方，乃至背后的势力，日后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各自的态度，遇上两族资源调配、战事斗争等问题自然也应是首当其冲。
被迫套上枷锁，还要出人出力出财维系大局，当然没人抢着干。
而抱一合盟的万光暮万盟主，是个慈悲相菩萨心的主，这般为难人的事情不像是他的做派，即便真的要做，也必定是千恭万敬，做得让人心甘情愿吃下这个亏才是。
果然，江东流捋须摇头道：“非也，最初提起的是一不入流的小门，但此话一出口，那些庸人便跟着附和起来，还说什么既然要结姻亲，必是要选择两族中名声威望最高的。”
他点点喜帖上的两个头衔：“一个你一个他，哼，这群老东西平日里不见得有多齐心，这时反而抱成团把矛头指向了咱们。”
“啸月尊就这么应下了？”
照理来说，妖域善渊境那边行事向来先从本心，不喜欢人族、合盟的条条框框，对结亲应是反应更激烈才对。
“砰——”
江东流一拍桌子，怒道：“你跟我提这个狗东西我就来气！”
“爹，人家好歹是一域之主……”江玉青在心里抹了把汗。
“一域之主又怎样？你还是赫赫有名的隐青仙君呢！要不是他上赶着应下这亲，我和老万说不定都不会如此为难。他这一开口，显得他们善渊境品德高尚，架得众妙宗下不来台，真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的疯！”
江东流在外仙风道骨，克制自持，可在自家儿子面前，情绪上来，就完全像个没长大的小少爷，一点宗主的样子都没有，相较起来，一旁但笑不语的江玉青可能还更有点稳重在身上。
江玉青立刻给他斟满茶水，示意宗主消消气。
“哼！”
江东流缓了缓：“青儿，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我本已在和会上回绝了此事，但他们偏偏就是要你本人表态。你只要回封信说咱们不愿意，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
到此为止？
江玉青捏着“抱一合盟”四个字的指尖微微泛白，显然用了些力气。
哪会那么简单呢……他不禁嘲讽一笑。
众妙宗好歹也是颇具威望的第一仙宗，在抱一合盟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一般的事情若是他宗主爹爹不愿意，那和会上也不会再有人执意逼迫众妙宗。
除非这件事情万盟主也属意。
近些年他四方游医时确实遇到过不少人妖纠纷，众心不稳、气浮神躁。
若是再来点大事件导火索，人妖之间这么些年来的微妙平衡，可能确实就要被打破了。
而在此时，让他与啸月尊主结道侣，必然会吸引绝大部分的视线，也同时是两族表态，一定程度上能安抚局势。
比起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解决祸乱，对抱一合盟来说，费点心力说服两位主子，再在之后扫扫尾，是最直接有效、也是最省力的法子。
万盟主有这个倾向倒也不奇怪。
但……啸月尊主是为了什么？
江玉青三天来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
身旁有一众弟子抬着巨大的礼箱走过，江玉青不动声色地将喜帖丢进一旁给他取暖用的火炉子里，朝他们微笑点头。
那是江东流给他的陪亲礼，这三日如流水般被送到他未来的居处，听说足有百余抬，真是生怕他结道侣后受了苦。
爹爹那句“无需顾虑，只管拒绝”仿佛还在耳旁，江玉青看着炉子里火光明灭，嘴角的笑容带上了几丝苦涩。他当然相信自己一句不愿意出口，宗主大人哪怕是花天大的代价，也会力排众议，可是……
这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月例事务，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那些势力的老家伙对众妙宗第一仙门的位子不满已久。
在这个尘间界，实力固然重要，但终究一门难敌万攻。
爹爹如此厚爱，他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推着江东流、推着众妙宗陷入前跋后疐的境地。
“簌簌——”
忽闻外面风驰电掣声，江玉青回神望去，殿外露台上，一群蓝白袍服的修者御剑翩翩而来，在华锦让步的宽阔处，潇潇洒洒落了一列。
他们手上或端或拎，皆是精致华美的绫罗花卉、器具珍宝。
领头的男子横眉厉目，方脸高鼻，长相在一众修者当中略显普通，但整个人不怒自威，其余弟子也都恭敬跟在身旁，不敢言他，显然是地位极高。
那男子命令身旁人原地等候，自己则手扶腰间配剑，阔步走至殿门前，对着里面抱拳朗声道：“抱一合盟南堂堂主彭为君，携先遣礼队一十六弟子问候隐青仙君。”
【哇，彭堂主带队，难得一见。】
【闲钱礼队？是什么？】
【……是先遣礼队，简单来说就是为后面的正式队伍打头阵通风报信的，也就是说马上仙君就该启程了。】
【十六位弟子，这是合盟最高的迎接礼了吧，待会场面肯定壮观。】
彭为君问候的话音落下，礼队弟子们手上的贺礼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卷起，飘飘悠悠进了殿去。
同时，一道清灵之音也幽幽传出。
似春拂寒冰碎，风掠百花香——
“彭堂主辛苦，各事安宜，静待花烛。”
准备启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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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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