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璟推开门,一股泥土的芬芳迎面吹来,后山藏在竹林深处,站在门口根本瞧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虽然四处打扫得干净整洁,但一看就是久无人居的样子。
她停在竹林尽头,抬起指尖,缓缓向前探去,像是触碰到什么,一道无形的屏障泛出微光,掀起涟漪,随后将手掌稳稳托住。
“果然。”迟璟轻声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卫听玉为了防她这个外人也是煞费苦心,将她的活动范围缩小至后山,这样一来她想做什么都掀不起波浪了。
不过这样也好,把伤养好了再说。
迟璟慢慢沿着小路走回了静室,方才从土坑里爬出来,衣服上还沾着泥污和草屑,涂满泥巴的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索性去寻了浴房梳洗一番。
静室后侧有间特意隔出来的浴房,石砌的浴桶里是早已备好的从后山流出来的山泉水,浴桶上贴着一张符纸,是加热山泉水用的,她将自己浸在水里,一点点搓掉身上的脏污。
浴桶就摆在铜镜前,水汽漫上来,在镜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迟璟抬手抹了把脸,镜中的身影便撞入了眼帘。
洗干净后的脸庞,眼尾微微上挑,晕着天生的淡红,即使脸上还沾着点未洗净点早角沫,也毫不掩饰惊心动魄的艳,这是她原本的相貌。
迟璟的长相像开在悬崖上的毒花,明知道危险却让人移不开眼,美得张扬霸道,也因此给她引来了不少麻烦。
在这是非之地,这般容貌,无疑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心念一动,最后一丝魔气从指尖溢出,镜中那张脸渐渐起了变化。
她的眉峰不再锐利,眼尾也柔和了许多,原本那身咄咄逼人的美艳被蒙住,化作了清秀佳人。
迟璟刚裹好布巾,走出浴房,门外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她猛地抬眼,就见一个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熟悉的宗服勾勒出挺拔身形,面容俊朗无比,只是那双眼睛扫过室内景象时,眉头瞬间簇起。
“不知廉耻。”卫听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迟璟倒没慌乱,拢了拢布巾,水汽顺着发梢滴在颈间,回道:“进房间不知敲门,这位道长倒有脸说‘廉耻’二字。”
“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卫听玉别开视线,说罢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还要快上半分,像是多带一刻都嫌碍眼。
迟璟低头瞥了眼扔在一旁,被撕得破烂不堪的外衫,眉头拧了拧,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一下,一件叠得整齐的月白宗服被扔了进来。
去而复返的卫听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只有这种,将就穿。”
她没出声,弯腰捡起宗服,随意的往身上套,摇了摇头,心里暗忖道:这人装腔作势的毛病,真该治治。
片刻,迟璟打开门,抬眼就瞧见环抱着双手的卫听玉靠在走廊的廊柱上,背对着她。
“换好了。”
卫听玉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径直走进了静室,绕过了她。
“你的午饭在石桌上,吃完放回原位,会有人来收。”他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摆设,就准备往外走。
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个人的出现,迟璟自然会抓住机会打听打听,即使面前是一个闷葫芦精。
“仙长,我知道你们这个宗门的名号如雷贯耳,昨日那个魔女就是被你们打败的,哎我这个乡下人还没开过眼界,你能给我讲讲吗?”
迟璟站在卫听玉身后,叫住他,卫听玉的身形微顿,却并未转身,背对着迟璟,语调冷淡如冰。
“我劝你养好伤就尽快离开,莫打听一些不该听的东西。”
随后卫听玉也没等她回答,大步迈出静室,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迟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淡讥诮,这样的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才洗了个澡的功夫,就这么急不可耐地上门来检查她的行李,火急火燎地想赶她走,证明这个宗门里的确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轻嗤一声,吐槽道:“端得倒挺稳的。”
正巧,复活到现在,肚子空空的还没吃过东西,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发出抗议了,她没多在意卫听玉的反应,走到桌边抬手掀开了食盒。
里面的吃食简单得很:一碗熬得绵密的白粥,表面上浮着层薄薄的米油,旁边放着一碟凉拌黄瓜,连花椒都没有放,盘子里还放着两个小小的白面馒头,暄软白净,也着实令人看起来没有食欲。
迟璟的脸瞬间变得能拧出水来,眼底浮上明显的烦躁,她与传统的魔修魔尊不同,成魔后她越来越易怒,但平日里仍然最注重吃食住行,倘若吃食能如她的意,对待旁人的脾气也能稍微好些。
她住的地方也同百姓想象中的不一样,不住在魔窟也不住在高墙里,就像寻常百姓一样在牙人面前签字画押给钱,住在四方小院里。
迟璟随意夹了口黄瓜,慢慢嚼着,眼神却落在竹林深处,喉间像是堵住什么,那点烦躁藏在心里,像闷着的火星子,没炸开却也没灭。
过了几个时辰,日斗西斜,迟璟正躺在床榻上养神,该说不说后山的灵气的确养人,光是躺在这休息了一会,关节都灵活多了。
忽然,院子外传来利落的脚步声,接着静室的门被敲响,迟璟掀开眼皮看了看窗外,懒散地出声道:“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是个年轻的弟子,生得极清秀,眉眼像浸在清泉里的石子,干净又温润。
见迟璟躺在床榻上休息,她脚步放得更轻了,走近时脸上漾开浅浅的笑意,声音清脆。
“姑娘,我是宗门里的药修,我叫洛千璃,长老听闻听玉带回来了一个受伤的女子,特意命我来给你疗伤。”
迟璟随意理了下床铺,翻身下了床,抬手时牵动着伤口还隐隐作痛,她朝着弟子点点头。
“有劳。”
洛千璃将药箱放在木桌上,里面的药瓶整整齐齐地码着,脱下迟璟衣服时,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尽管这样,看到她背上的伤痕时,洛千璃还是愣住了。
疮口虽然已经清洗过了,但边缘仍翻卷着,暗红色的血肉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周围还泛着多处青淤,一看便知伤得极重。
“这药膏是长老亲自配的,不刺激,我先帮你把伤口清理一下。”
迟璟颔首,配合地没有乱动,弟子也格外小心,右耳戴着的珍珠耳环,也跟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洛千璃坐在她身后,双手结印,掌心泛起淡绿色的灵光,小心翼翼地覆在迟璟的肩头。
好凉,她触碰到迟璟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会有人的体温那么低。
她愣了愣,灵力顺着指尖缓缓渗入,洛千璃神情专注,温柔地安慰道:“可能会有一点麻痒,你忍忍。”
迟璟肩颈微绷,却没动。
不是麻痒,而是隐隐作痛,不是伤口撕裂那般疼得明显,而是潜入每一根经络的疼。
好在对面的灵力不算强势,像春日细雨般一点点抚平她的伤口,她能感觉到洛千璃在整个过程中游刃有余,并不费力。
半个时辰后,迟璟感受到身后的弟子收了势,洛千璃额角只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还是像刚来那般温和地笑着:“好了姑娘,浊气散了些,明日我还会来的。”
迟璟抬眼,目光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善意,语气却依旧平静有礼。
“多谢。”
洛千璃在收拾药箱时,迟璟突然开口:“今日多谢仙长疗伤。”
她回过头来,耳间的白珠轻晃着,笑眼弯弯:“姑娘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迟璟将衣服穿上,看着她准备离去的动作,像是随口提起一样:“说起来,前段时间你们宗门剿灭了魔尊,你们药修一定很忙吧?”
洛千璃愣了愣,脸上露出了有些许疑惑的表情:“也不算前段时间吧,已经过去了九年了,不过当时是挺忙的,好多弟子都受了伤,宗门缓了好久呢。”
“九年?!”
听到这两个字,迟璟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失了态。
“是魔尊身死已经过了九年吗?”迟璟原本散漫的表情瞬间凝固,垂着的眼睫剧烈颤动着,眼珠在眼眶里快速的动着,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惊惶。
洛千璃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诧异:“对呀姑娘,你记混了吗?都过去九年啦。”
迟璟喉结滚动着,压下了心头翻涌的讶异。
如果说距离自己掉下深渊已经过了九年,那么现在这个世间的大多数都不再是自己之前所认知的那样,找到魔丹的可能性也变小了,更不用去说自己曾经故友的下落。
闻珺……希望他还没有死,至少下场不要像自己那么惨吧。
“嗯,许是我受伤太重,一时间记混了时日。”她语气尽量放得平和,打着圆场。
“没关系的,这段时间你记得要好好修养,我每日都会来,如果有需要的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听玉说。”
洛千璃弯着眉毛,温柔叮嘱着她。
“那么……当初诸位仙长合力打败了魔尊,有没有发现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呢?”
迟璟试探着,盯着她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洛千璃没多想,顺口答道:“最要紧的就是魔尊的魔丹呀,不过余下的就是她的银钱了,说来也奇怪,她的家里没有珍稀的法宝,也没有修炼典籍,她有的都是平日百姓家里有的东西。”
“这些都不重要啦,只要魔尊死了一切都太平许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错。”迟璟装作肯定她的话语,紧接着追问着:“那魔丹你们放哪儿了?”
洛卡璃听了迟璟的问题,表情有些茫然又带有点天真的神色,歪了歪头。
“魔丹?嗯……我也不清楚,宗主他们没细说,只是收起来研究了吧。”
她没察觉到不对劲,只当是寻常女子的好奇。
迟璟得到答案后,快速敛去眼底的情绪,重新挂上了那副平静的模样,对洛千璃点了点头,声音平稳。
“多谢仙长告知,劳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先走啦,你好好休息。”洛千璃笑着摆摆手,提着药箱转身离开,脚步轻快也没再多想。
洛千璃走后,迟璟蹙眉思索着魔丹的下落,如今知道魔丹就在太虚玄宗里,要想找到它,凭自己外来者的身份,肯定呆不了多久,得找一个能长久留下来的理由,才方便自己行动。
正沉思间,院外忽地传来脚步声。
一个陌生弟子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迟璟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弟子一番。
那弟子被迟璟看得有些不自在,忙解释道:“姑娘,听玉师兄派我来给您送晚膳,他最近正忙着宗门纳新的事,实在抽不开身,所以便由我代劳了。”
纳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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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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