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抬眼望着天，满脸担忧，“老天爷啊，求求你保佑他们...保佑我朝百姓啊。”
天上的太阳把叶子晒的枯黄，地上的枯叶被踩得沙沙作响，莫寻孤停下脚步，往身后一瞥，“姑娘，我建议你还是回去。”
“降妖除魔，我也有责任。”女子也不躲了，小跑几步到莫寻孤面前。
“我是道士。”莫寻孤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那我还是女祝呢。”女子接过话茬。
冒充女祝的骗子何时也成了真的女祝？莫寻孤叹了一声，“姑娘，你知道女祝究竟有何含义吗？”
“含义？”女子露出一副不理解的神情，“一个职位有什么含义？”
莫寻孤双眼凝望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慢慢握紧，“司朝掌夕楼为道门四宗之首，楼中修炼最出众者称为觋祝，男者称觋，女者称祝。”
“一个觋祝，或许比十个道士还要厉害，在某些方面，你口中的女祝就是强者的代名词。”
“帽子戴的也太高了。”女子小声嘀咕，“女祝也不都这样...”
“事实就是如此。”莫寻孤继续踏上通向北遇山的路，“你若还想跟着，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很可能护不住你。”
“放心，我能护你。”女子十足自信。
莫寻孤瞟了一眼女子，无奈地摇摇头，她年纪不大，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
“我叫符应，符咒的符，回应的应。你呢？”
符应者，乃上天对人显现的征兆，听起来似乎是个道名。
“莫寻孤。”
“那我就叫你莫仙师好啦，莫仙师你既是道者，师承何处？可有门派？修的是什么道？”
面对符应的追问，莫寻孤停下了脚步，静静凝视她。
“抱歉抱歉，是我僭越了。”
“...”
北遇山位于皇朝北部，已近初冬，山体又高，越往上走，越是寒冷。
莫寻孤是修道之人，取暖御寒不在话下，可这符应明明穿得单薄，却丝毫没有畏寒之意。想必她也有些法术傍身，不然身为一个寻常女子，断无可能安稳地行走于江湖。
刚踏上山顶，便听一道仿佛如泉水洗濯般澄明的声音穿透耳膜，“离开！”
几根冰针接踵而至，莫寻孤“唰”的一剑，冰针顿时反向疾刺，而对面衣袖微动，冰针“啪”的一下爆开，散成微小的露珠，滴落在凋零的树枝上。
再看对面那人戴着鸟首面具，正阖眼打坐，白袍上的纹路如涓涓流水，轻盈地搭落在干涸的河道边。
“小心，他就是那只水妖。”莫寻孤刚要举剑出招，便觉胸口一紧，难以喘息。
冰霜迅速占领莫寻孤整个身体，宛若一道枷锁禁锢住他挣扎的动作，巨大的压力逼迫他不得不跪下。
“可恶...中招了。”莫寻孤眸光深沉，冷至冰点，被冰晶覆住的手腾起了不易察觉的黑气。
“仙师你的身体！”符应惊呼，刚要上前，却发觉冰晶不知何时已攀爬上了她的脚面。
符应一抬头，对上水妖微仰着头而更显轻蔑的眼神，心里大呼不妙，一个滑铲跪了下去，高举起手作投降状。
“等等，水妖大人，这都是误会！我们是同族啊，我和他也是妖！”
莫寻孤诧异地看向符应，却见符应偷偷投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听我的，没错。”
莫非她想到了破解这诡术的方法？莫寻孤迟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散去指间的黑气。
“哦？”水妖叉起腰，半信半疑地打量符应一圈，“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妖？”
冰晶延伸至符应的腰身便停止不动，符应暗暗松了口气，张口就开始哭诉。
“天地良心呐，水妖大人，我们本是盐碱地旁的折耳根，因日夜吸收天地精华而幻化为人形，可没想到被一个牧童拔掉了叶子，他说我们腥就算了，竟然还说我们咸...”
与此同时，符应一边低下头，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泪，一边利用身体的遮掩，凭空化出一把纤长紫剑，微不可察地摧动功力，慢慢灌入剑身。
紫剑周围的景物登时飘忽不定，莫寻孤微微皱起了眉。
空气受热才会如此，难道她想以火攻之？可这冰霜上附着妖力，寻常的温度根本无法融化。
“后来他还救了条蛇，对了，那条蛇姓白...”
话音未落，符应眼一凛，一股灼热气流爆开，二人冰霜覆体的压力陡然消散。
“能动了...”莫寻孤手臂忽地一紧，被拉扯着往山下跃去，“快跑！”
符应这套连招一气呵成，莫寻孤还未从疑惑中回过神。
这把剑并非俗物，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果然，骗人才是你们人族最在行的事，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水妖啐了一口，随即转身化成一股溪流，顺着河道而下。
二人疾逃，莫寻孤余光瞥到即将追上的水妖，沉声道，“你快走，我来对付他。”
“你还要打？他是水妖，能变化千形万相，一旦缠斗，想要脱身极其麻烦！”
“他已经盯上我们，若是逃回，岂不是引狼入室？”莫寻孤当即旋身挥刃，逼停水妖。
二人打得水深火热，符应一跺脚，朝莫寻孤喊道:“我可劝过你了，是你要送人头的，我不管你了！我、我真不管你啦？”
可回应的，只有剑与风的呼啸。
水妖想故技重施，而莫寻孤驱使功力周身流动，阻断冰晶延伸。
见此招不奏效，水妖另换招式，抬手收拳，空中立即汇聚诸多水珠，刹那间凝成数根冰针，朝莫寻孤的方向狰狞刺去，莫寻孤翻身躲闪，却无法近身。
“就为了狗官悬赏奇人异士的十两银，你们便以命相搏，真是蠢笨如狍。”水妖冷哼。
“什么？十两？！”
声随剑起，橘绿身影倏然闯至，半个肩膀挡在莫寻孤身前。
“符姑娘，你不是...”符应的现身出乎莫寻孤的意料。
符应一手以剑指的姿势放在胸前，厉声大喝，“妖孽！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今日我便要收了你，替天行道。”
看着符应坚定的背影，莫寻孤张了张嘴，这态度转换之快，令人咋舌。
“哼，大言不惭！”水妖汇力于掌，拍入地下，冰棱如潮，登时从二人脚下破出。
莫寻孤掐指念诀，化出一道无形结界抵抗。
“这么扎？！”一只冰凌直戳脚心，站在莫寻孤身前的符应当即惨叫一声，飞速躲到莫寻孤身后。
果然正经不过片刻。
莫寻孤眼一冽，趁冰棱隔住水妖的视线，一个箭步俯冲到水妖面前，倏地刺出剑锋。
水妖赞掌相击，然而这回，法术之中竟混杂了一丝妖冶鲜红。
符应脸色陡然一惊，“仙师，他没有妖丹，法力有限，再打下去他会死！”
莫寻孤以为符应心软，念及水妖罪不至死，于是腕子一抖，刺向水妖心脏的剑尖朝右方斜去，谁知符应紧接着跟上一句，“再消耗些他的法力，就可以随便揍了！”
莫寻孤来不及再攻击命门，剑自腋下穿过，削下的衣片“哗啦”一下，化成一滩水，溅到莫寻孤的脸上，莫寻孤瞳孔乍然紧缩。
那道水迹在他眼里竟幻化成一片暗红，莫寻孤连眨了几次眼，一切又恢复如初。
“怎会...”
有人将莫寻孤的心声问了出来，莫寻孤猛地抬起头，出声的原来是水妖。
即使戴着面具，也能从水妖明显脊背一僵的动作上看出他的惊愕，“你怎会知道？”
“因为你动用了血元呐。”符应倒是不再畏惧，竟径直朝水妖靠近了几步。
“血元？”莫寻孤略一怔神，喃喃道:“功力枯竭者，若再想使用术法，只能以性命为代价，摧动体内血液蕴含的力量，这股力量这便是血元，血元用尽，即刻殒命，即使未用尽，也会元气大伤...”
“没错。”符应打了个响指，眼神扫过水妖方才施术的手。
“你既已修炼成妖，便有百来年的功力，怎会因方才这简单一仗就到了动用血元的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没有妖丹，或者说，失去了妖丹。”
“原来如此。”莫寻孤后知后觉。
符应眼睛一转，盯着水妖面具下露出的眼珠，嘴角微微翘起，“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帮助你加速修炼妖丹，就看你愿不愿意休战，跟我们谈判了。”
水妖身子一顿，“真的？”
“当然。”符应的语气笃定。
“不，我不信，你们人族都是骗子！”水妖再度摧动妖冶术法，纤锐冰爪自其指甲化出，猛地踩地，飞速向符应袭去。
“符姑娘。”莫寻孤刚要出剑，却见更快的一道寒光已顶在水妖的颈上。
“咔哒”一声，一道裂纹贯穿面具，掉下了几个碎碴。
好快的身手...莫寻孤悄然垂下了持剑的手。
“哎呀呀，我只是觉得与水妖缠斗太麻烦，还要消耗很多功力，但你都要杀我了，我也不介意麻烦一下。”
看到剑身的一刻，水妖脸色陡变，在符应与剑之间看了好些个来回，“你怎会有这把剑，你是——”
“你的问题暂且按下，先回答我的，你还要不要和我们谈判呢？”符应挑了一下眉，将剑往水妖的脖颈里面送了送。
碍于紫剑的威胁，水妖不甘心地扭过头去，半天没吱声，在短暂的沉默后，没好气地开了口，“你要跟我谈什么？”
听到他的话，符应这才心满意足地撤下长剑，“谈判嘛，得面对面来谈，你总要露出你的真容，才能显示你的诚意来呀。”
“人就是事多。”水妖嘟囔了一句，不情愿地解开面具。
面具拿下的瞬间，饶是经常被女子夸赞郎艳独绝的莫寻孤，也讶异于水妖面具下的相貌。
“你你你...”再观符应，她被这张脸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紫剑再度斜削向水妖颈部。
符应两眼发光，语调是遏制不住的激动，“我终于找到你了，书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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