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光大亮，谢怀玉都没再睡过去。
直到沈识意从睡梦中醒来，然后二度与谢怀玉对上视线。
一阵沉默中，少女伸出细白的指尖在青年的眼前轻轻的晃了晃。
这一晃，谢怀玉的视线才从沈识意的身上缓缓移开。
“我还以为你要睡死过去呢。”
谢怀玉有些愤懑的轻嗤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就准备走。
原本不动才好，结果这一下子起身，谢怀玉直接一个踉跄朝前栽倒一步。
“当心！”
沈识意弓起腰准备伸手去拉谢怀玉，可碍于谢怀玉年的衣角还被自己垫着，所以便只能一手揽住谢怀玉的腰，然后弓着身子死死的撑着自己。
可是这种方式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从小臂上传来的感觉越来越重。
原本，两人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僵持着。
可下一瞬，破庙的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几个瘦小的乞儿结伴归来，正巧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愣在了原地。
其中一个稍年幼的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面上显露着几分怯意。
沈识意分神去看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小孩，一个不注意便被谢怀玉带着摔倒在地上。
脑袋摔在一片温热柔软上，沈识意借力起身，然后伸手将谢怀玉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怀玉闷闷的道了声谢，然后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拍了拍染尘的衣角。
沈识意复又转头，将视线放在了门外那些孩子身上。
见沈识意逼近，稍微年长的一个小孩将最小的少女往身后藏了藏，然后一脸警惕的后退半步，死死的瞪着沈识意。
见状，沈识意没有再上前，而是在几步之外停下脚步，然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几颗小小的银裸子。
“我身上没有铜板，佛像下的地瓜被我昨夜寻来吃了。”
“这是买地瓜的钱。”
见沈识意没有恶意，其余几个孩子在互换过视线后，那个年长的小孩才搓了搓手，接过了沈识意递出的银裸子。
“姐姐，这个给你。”
原本躲在最后的小姑娘探出半个脑袋，然后朝着沈识意伸出手。
蜷着的掌心缓缓伸开，露出了小半块枚沾了泥土的铜板。
那铜钱的模样极为特殊，不似普通铜板一般中间有一处镂空。
而是用一枚较小的黑色碎片镶嵌在其中，拭去泥土后还能看见碎片上的斑斓花纹。
见沈识意接过后，那小姑娘才又接着说话。
“这个...能带来好运，是保平安的。”
“多谢。”
沈识意捻了捻手中残缺的铜板，然后冲着小姑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然后，沈识意又从荷包里摸出一条破旧的红绳，将一枚灰扑扑的圆球穿在红绳上。
“这是给你的回礼，也能保平安。”
将红绳吊坠戴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后，沈识意起身后退两步，从几个小孩身侧跨出了破庙的大门。
走出一段距离后，沈识意转头看向了默默跟在身后的谢怀玉。
“你怎么了？”
猛然停住脚步，沈识意在谢怀玉不解的视线中，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又示意谢怀玉回神。
“从今早开始，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看了我好久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少女轻描淡写的发问，却引得青年猛地偏过头去，整个人极为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
“你脸上有灰。”
谢怀玉的话音未落，一方手帕便被递到了沈识意的面前。
沈识意接过帕子用力的搓了搓脸颊，然后又将脑袋凑到了谢怀玉的面前。
“还有吗？”
“没了。”
随着沈识意的凑近，谢怀玉极为同频的将身子往后挪了挪，然后又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脸蛋。
借着这个姿势看了一眼，谢怀玉又猛地松了手，后撤两步与沈识意拉开距离。
沈识意被谢怀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莫名心烦，便索性抬手将妄生剑召唤出来。
“走了。”
少女素色的衣角在眼前划过一道弧线，谢怀玉正欲御剑跟上，却不知未幽从何时爬到了肩膀上。
“呦呦呦，还有灰呢。”
“我说谢怀玉你不能坦诚一点，喜欢人家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未幽边说边晃着细细的尾巴尖，话语之间满是调侃。
“我怎么没看见有灰，这难道就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不是？”
“闭嘴！”
风中，谢怀玉低低的呵斥并没有传出多远。
像是被揭穿了埋藏在心底的小秘密一般，谢怀玉难得有些惊慌失措，青年的呼吸乱了频率，鸦睫也有些频繁的眨动着。
迎着沈识意的背影，谢怀玉垂下视线，伸手放在了心口处。
隔着衣衫，微凉的风收拢了流失的理智，抑制住乱序的心跳。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的收拢着微垂的衣袖，在流光华贵的面料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褶皱。
“我没有见过像她一样特别的人，毋庸置疑的一点，她身上难得一见的本性确实牢牢地吸引我。”
“我不清楚什么是爱，所以在说喜欢之前，我想要先确定自己的真心。”
话音落地，谢怀玉提了速度，御剑与沈识意并行。
“起先光顾着逃命了，倒是忘了问你，去找二师兄要走哪边？”
秋风扬起少女发髻两侧的发带，将青年的视野范围逐渐拉长。
明亮的日光在沈识意的发丝上留下金色的点缀，嫩黄的发带被风裹挟着朝前，好巧不巧的遮挡住了她的双眼，这一下，便彻底隔绝了两人相交的视线。
不过只是一瞬间，发带下坠，那双泛着雾色的眸子便再度显露在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沈识意黝黑的双眸竟被渡染成微微的浅色。
“东南域。”
“好。”
应答过后，沈识意提了些速度朝着东南域的方向疾行而去，独留谢怀玉慢悠悠的落在后头。
“未幽。”
“我确定了。”
“我喜欢沈识意。”
风声呼啸而过，差点将青年肩膀上的小蛇吹翻。
未幽将自己牢牢地缠在谢怀玉的脖子上，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真快。”
“你确定心意的时间都不超过一盏茶。”
“那就追吧。”
说完后，未幽似是困倦了一般，就着姿势懒散的打了个呵欠，然后将脑袋埋进了青年垂下的发丝中。
谢怀玉抿了抿唇，随后轻笑一声，追上了早已御剑飞出好远的沈识意。
东南域乃是位处极寒之地一片极其危险的海域。
所以沈识意和谢怀玉两人一路疾行了小半个月，才勉强赶到了东南域边陲的一座小城。
“你二师兄的最后一次传讯，来源就是在无息城。”
捧着谢怀玉刚递过来的烤红薯，沈识意将热腾腾的烤红薯换了一只手拿着，然后用空着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明明才刚入深秋，这无息城怎么已经开始飘雪了。”
虽然换上了比较保暖的衣衫，可一时的冷意还是冻的沈识意打了一个冷颤。
“无息城是最靠近东南域的，东南域深处的死川海常年积雪不化，受环境影响这周遭的城镇都是常年飘雪。”
“这里是没有四季的。”
“只有寒冬。”
谢怀玉起了一个灵罩，将两人笼罩其中。
暖烘烘的气息很快将身体的寒意驱散，少女煞白的小脸也慢慢的恢复了血色。
“原来如此。”
咬下一口温热的烤红薯，沈识意的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然后转头继续发问：
“那二师兄呢，当初不是说大师姐他们一同出门游历了吗？”
“不知。”
谢怀玉伸手拂开沈识意的碎发，然后摇头回答。
“我最后收到的传讯是说，他要进死川海深处寻一味药材。”
“想必是你大师姐出事了。”
额前的碎发被拨开，沈识意被这谢怀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呆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嘴里还含着一块烤红薯。
“咳咳咳...谢怀玉你干嘛？”
“咳咳咳......”
沈识意岔了气，猛地弯起腰咳嗽。
“慢些。”
谢怀玉急忙伸手要去给沈识意拍背，却被她抬着胳膊挡了回来。
“我没事。”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沈识意起身，抬手拭去眼角的星点泪花，然后与谢怀玉对上视线。
“你收到二师兄的传讯多久了。”
谢怀玉愣怔了一瞬，然后接上话题：
“三月有余。”
听到此处，沈识意也顾不上别的，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
“那怕是真出事了，事不宜迟，咱们也立即出发，去死川海看看吧。”
“好。”
谢怀玉捏了捏指腹，然后抬手召出了剑。
“走吧，你跟紧我。”
两人一前一后的御剑朝着死川海的方向而去，行至一半，天色却突然大暗。
浓厚的乌云像是马上就欺压到眼前一般，极致的寒意好像要穿透过这一层薄薄的灵气罩，将人冻死在此处。
“沈识意，靠过来些。”
隔着厚厚的风雪，谢怀玉的声音传到了沈识意的耳畔。
周遭一片灰暗，已然看不见任何光亮。
沈识意艰难的控制着飞剑往声源处靠近。
下一瞬，另一侧有一双手穿透厚厚的雾云，将她的手死死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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