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玉仰躺在树枝上,右手垫在脑后,望着枝叶间明亮的天光,总觉得有些奇怪,日光照在身上觉不出半分暖意,相反这里比旁处都要冷。
这是进渡后的第八天,她在林子里浪费了两日光景也未曾走出去,甚至连半个飞鸟走兽的影子都没见到,她期间遇到不少人,皆是在林子里迷了路的,于是大家纷纷猜测这里有迷阵。
两日过去,众人不如刚开始时警惕,反倒重新组队在林中探索阵眼。
“这胡妥子分明是我们挖出来的,凭什么要给你?”
“我们只是在找工具,你们小人行径,竟打伤人来抢夺!”
树下不远处,幽绿的叶丛中传来吵架的声音,逢玉听得真切,眼皮却没动一下,人一多纷争也多,这不是第一起。
“你又不是丹修要它做什么!”
“不是丹修就不能炼丹吗,怎么全部草药都要归你们天照峰吗?”
不少人都在看这场热闹,可此话一出,天照峰弟子便纷纷不乐意,从暗处起身要给同山弟子撑腰。
场面突然声势浩大起来,逢玉翻身坐起,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方才天照峰弟子一吆喝,十几名弟子一拥而上,把对面几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右侧走上来七八个少年,喊道:“就你们天照峰人多吗?”瞧着是给势单力薄的那队来撑场子的。
逢玉挑眉,这本来只是为一棵胡妥子产生的争吵,现下即将演变成聚众斗殴了,她轻笑了一声,大殿中祝紫长老与济襄峰主的脸色应当不会太好看。
她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正预想着事情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人群外却走上一人,语气肃冷:“闹什么?都想出去受罚吗?”
逢玉看得清楚,说话那人面容英朗,皮肤偏麦色,是济襄峰主的宝贝弟子——苏准。人如其名,此人性格方正不阿,时刻把宗规奉为天书,宗法队便由是他管理的。
苏准在宗内一向有威望,他一出面,少年们此刻都不吭声。
有人帮他们说话:“方才是热气冲了头脑嘛,都是同宗弟子不至于,大家都散了吧。”
人稀稀拉拉的散了,苏准还在原地不动,他冷冷凝视着刚才说话的人,那人立刻笑着讨饶:“好了苏大公子,这还是在定风渡中,师弟师妹们年少气盛,有些摩擦正常。”说话这人同逢玉一样坐在树上,看着皮肤白净,长相有些阴柔,他自树上跳下,揽上苏准的肩膀嬉皮笑脸的劝他消气。
苏准急道:“梅时!若人人都如你这般,置宗规与何地。”
“好,那你罚我吧,他们这不是没打起来吗?”
梅时推着苏准朝一旁走去。
逢玉再没听到其他声音,底下几个人蹲在地上似乎正找灵草,逢玉坐在只上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梅时”是谁。
邹雲峰主的亲传弟子梅时,前世逢玉对他没印象,只在宗历看到过他的名字。他从小身体偏弱,被家人送到天清宗,本是天乘峰内门弟子,却被邹雲峰主一朝看中收为亲传。他似乎与苏准是同一年进宗,自小相识,两人关系不错。
随着这档子热闹消寂,逢玉又躺回树上,其他弟子声音跟着小了很多,不知是人走远了还是惧怕苏准的威望不敢大声喧哗。
逢玉天快亮时才睡了一会儿,因怕林中异常,众人聚在一起自行分队晚上巡守,昨晚没轮到逢玉,可她在周围逛了一圈回来,发现那值守的三人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看来大家都已放松戒备,真正心存警惕的也没几个了。
她睡得正沉时,地面猛然震动,伴随着一声女子尖叫,逢玉被吵醒,四周的声音也大起来,纷纷讨论出了何事。
逢玉从树上跃下,对面一粉一紫两位少年朝着这里走来,粉的是性情外放的梅时,另一个身穿淡紫色弟子服的是苏准,两人站在一起活生生就像林中两朵盛开的花。
可惜此刻“两朵花”脸上神色不太妙。
两人直接朝着逢玉走来,其他都是内外门弟子,看见亲传弟子聚在一起,猜测或许是出了大事。
“逢师妹,”苏准开口,“你听到方才的声音没?”
逢玉就是被那声音吵醒的,她回“听到了”,苏准点头说:“我跟阿时过去看了,右边塌陷出现一个大洞,有弟子落了进去。”
他皱着眉:“我跟阿时在外面看了,深不见底。”
梅时说起洞中风声好似龙吟虎啸,听着让人胆寒。
“我想,你与阿时待在这里,带人想办法救那女弟子,而我找出林子的路,提前出渡禀告掌门师父。”苏准竟愿意提前离开定风渡让逢玉有些意外,看来传闻不假,他极有责任担当。
逢玉说:“可以。”
苏准很快带人走了,梅时此刻比之前正经很多,派几名弟子寻一些树枝将深洞围起来,避免有其他人再掉进去。
逢玉与他都清楚,苏准对他们救人的希望不大,不然不会另带人寻路。
把洞围好之后,梅时提出带着逢玉过去看看,也少商量救人的方法。
地洞就在平地上,被杂乱的草一遮,根本看不出来。
迈过树枝一看,洞口只有三尺宽,最多就容两人。逢玉看那深度,黑漆漆的一团,深不可测,那少女恐怕九死一生,就算捡回一条命不死也残。
梅时爬下冲里面喊了两声,许久才传来回声,他无奈摇头,这可怎么办?
两名弟子急匆匆走来,冲两人行礼,禀告说:“苏准师兄走前要我们清点一下人数,刚发现少了两人!”
“谁?”苏准立马回头问。
逢玉也看向说话的人,只说掉下去一个女弟子,难道还有一名失踪的弟子?
少年愁眉紧锁“是..."他看了一眼逢玉,吞吞吐吐地说:“是东宫洺师兄与年珠师姐.”
梅时心中一惊,随后看向逢玉,见她脸色如常,心中夸赞她的淡定。
东宫洺与年珠何时来的逢玉不知,她在林中待了两天竟没遇见他们,但她先从山洞离开,他们总不会比她更早。
梅时说:“他俩昨晚才来,刚才我跟阿准没遇到人还以为是找路去了,竟没想到是他俩掉了进去”
梅时更是愁上加愁。
逢玉又蹲下,用手划了一下洞边,土质湿润,还有两颗光滑的沙砾粘在她手上。
“这洞是今早才有的。”
梅时凑过去看,洞边果边是湿的,若是这洞早就有,晒一上午洞边沙土就干燥了。
“前两天确实没看见。”来报消息的两个弟子也这样说。
逢玉回想起那声震动,就是坍塌导致的声音。
“逢师妹,你可别着急。”
梅时见她淡定,焉知是不是吓傻了,出于怜香惜玉之心,他还是轻声安慰逢玉。
逢玉抬眸看他一眼,“我要下去看看。”
梅时顿时惊愕到不知作何表情,愣了一会,立马说:“这可不行啊,你出了事我怎么跟别光长老交代。”
已经掉下去一个弟子,这再下去一个,梅时不知别光长老会不会把他砍成臊子,他只知道师父先一步会把自己打开花。
梅时一边拒绝逢玉,一边在心里想,逢师妹对东宫师兄之间情谊着实令人感动。
谁料少女只是淡淡问:“那要不你去?”
“我?”梅时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手指着自己反问逢玉,又立马回:“也不行,我没那本事。”
梅时身体差,家里把他送到天乘峰是想炼体的,辛辛苦苦几年虽有一些成效,但比其他弟子差了许多,后来天上掉馅饼师父看中了他,选他做了最轻松的符修,身体也在师父调养下日渐强壮,这得来不易的需珍惜,梅时可不会冒这个大险。
“那还是我去。”逢玉站起身,重新把腰间长鸣系紧。
“逢师妹,你别冲动,阿准已经去找路了,找到出林子的路回宗时间不到半个时辰,掌门与别光长老也很快回赶来。”
逢玉镇定自若地把袋子系好,她就是要在掌门和长老们赶来之前下去,若他们来了哪还有她的机会。
梅时如今只期盼宗里赶紧来人,若三个亲传弟子都在他眼前出了事,他的罪可就大了。
逢玉下定决心的事梅时自然拦不住,问他:“那苏准师兄何时才能出去?”
梅时僵住,他心里也没底。
逢玉走到洞边,跟梅时说:“我下去后记得再把树枝摞高些,若我师父真来了让他不必担心。”
梅时想拉她却也没拉住,人瞬间就掉进洞里,他爬下朝里看,隐约能看到一个发白的影子。
“逢师妹,小心些啊。”
逢玉一进洞,四周就暗了下来。头顶传来梅时的喊声,逢玉没精力回答。这洞不宽,她撞到洞边时岔开两脚增加阻力,之前在难关壁得到的匕首她也带在身上,刃尖及其锋利,将其插进壁中增加摩擦,降落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匕首插进墙壁时,她的另一只手也附了上去,掌心被摩擦得生热,她似乎摸到一条细长的划道,略比匕首宽些。逢玉想或许是先前掉下来的那俩,也跟她用了同样的方法。
她往下滑了没多久,两侧却兀然宽阔起来,这法子立马失效,身体失了依仗整个人疼痛,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朝后仰去,逢玉用尽力气也没能改变什么。
黑魆魆的空间里,她看到上面一个细小光点,就像夜里独亮的星星。
耳边风越来越响,她的身体也越降越快,不知哪里传来的龙啸声嚇人非常,震得她头皮发麻,几乎眩目晕厥。
“扑通”一声,她落进冷冽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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