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摇曳树枝分割成碎片,半明半昧,整个林子静得只有“簌簌”风声和踩在树叶上的“咯吱”声。
逢玉低头往前慢慢走着,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狼妖,林子里光线幽暗,他的脸又被碎发遮盖住,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逢玉也能猜出他几分心思。
她撒谎说已将桑芷身上发生的事禀告给掌门,不时就要有回信,若逢玉时之后再无回音宗里定能猜到她遭遇不测,届时他的麻烦可就大啦。
说完之后狼妖沉默狐疑地看着她,心中应该已信了三四分,此时恐怕焦头烂额想对策呢。
他们只在岸边待了片刻,她就被狼妖拖起来往前走。
“走快点!”他在身后催促。
逢玉表情不以为然,脚下稍稍加了些速度。狼妖要带她去哪儿她不知晓,她只能在不激怒他的情况下尽量拖延时间,东宫洺与尚子旸是否能找到这里来就看造化了。
逢玉抬头望了一眼,月亮挂在枝头,光色温润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漫漫长夜总会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转头问。
恢复成普通男子样貌的狼妖抬眸不耐烦的皱了下眉。
“你要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少女抬手打了个哈欠,手掌遮住嘴角狡黠的笑,“说来我跟你们妖挺有缘,不知道你听说过‘妖楼’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尽管很快掩去,却没逃过逢玉的眼睛。狼妖直盯着她:“你去过?”
这话显然是对逢玉接下来回答真实度的测试,逢玉装作认真道:“我这个年纪怎么会去过,妖楼在很久之前就覆灭了。”
狼妖反问她说明他也听说过妖楼,他已修成人形少说也有千年修为,说不准跟其中某只妖认识。
逢玉摸不准他对妖楼的态度,试探着说:“我只是在幻境中见过妖楼,还见过妖王......”
狼妖目光低沉不语,只是在她说起“妖王”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平静,嗤了一声说道:“你们人类果真最会撒谎,妖楼连带着里面的所有妖一夜之间全部灭亡,再无其他人见过妖楼和妖王的真正模样。”
他冷冷道:“走快一些,别耍心思。”
说完逢玉却愣住,想了想问他:“妖王婚礼那日你们不是有邀请外来的客人?”
狼妖冷淡瞥她一眼,不想再搭理她。
逢玉回想起幻境那日,场景历历在目犹如真实发生,其中她见过的每一只妖的相貌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最后他们以妖王客人的身份离开妖楼,楼中只剩下妖王一人。
经历过幻境后逢玉一直以为妖王还存活在世上,可狼妖说得这样笃定,难道在幻境中之所以结局发生了变化是因为她与沈星,妖王实际已死?这是难关壁给她的考验么,可意义在哪儿?
从难关壁出来后逢玉获得了不少奖励,也懒得再去深究幻境其中的意义,现在对比一下这一关难度,与她拜师后闯关时的难度也差不太多。相比最后一战,幻境中占幅最大的是妖楼从鼎盛到消亡的场景。
身后脚步停了,逢玉转身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她微眯起眼,右手藏在身后飞快了捏了个诀。
狼妖动作极快地在她喉咙点了一下,然后又退开。
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的短暂疼痛,继而是喉部又木又胀,有一瞬间逢玉以为自己只剩下一个头颅在空中漂浮。
逢玉顿生不安,冲他喊道:
你!
“......”
她摸上脖子手下触感是一片温凉,而颈部却无丝毫感知。
你要做什么?
她瞪着眼睛问他。
是伪蜂针!伪蜂不是真的蜜蜂,它们有着最无害的外表,看着只是林中最普通的昆虫,可它们尾针上携有轻微毒素。逢玉始终把蛟龙内丹带在身上,这点毒素根本不值得避毒珠放在眼里,普通人中了伪蜂的毒用水冲洗就好。
只有一点!解毒后的后遗症是至少三五天内不能说话!
狼妖不回答她,朝上抬起右手猛地往下落,耳边传来一声“咚”,逢玉像是被一口钟罩下。
她看着他在自己周围设下几个同样的法术,她试着往外迈了一步,又听“咚”的一声,身周浮现起密密麻麻的横纹,正是一口钟的形状。
她在心里暗骂一句,那狼妖却仰天狗嚎。声音悠长如沉吟,却突然拔高尖细,声音穿透整片树林,带着蓄势待发的危机感将逢玉的头震得嗡嗡响。
安静之后,狼妖回到逢玉身边站定。
“解霄。”
他转身朝原路返回,长嚎声与他离开那莫名其妙的话一直萦绕于耳,等人影成了一个小点,逢玉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逢玉几乎要被他气笑,她恶狠狠地盯着解霄离去的方向,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静下来的树林中忽然出现一阵惊动,逢玉坐下摸着地,抬头望向四周,杂乱茂盛的灌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双隐蔽其中的绿色眼睛,头顶密密麻麻黑纹的都是解霄设下的阵。
她抬头,期盼东宫洺与尚子旸不要那么快赶来。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丝想法,不可思议地望着解霄的方向,若这些阵是为了捉住他俩,那解霄如今去干什么了?
*
此时船上,众人都处于一种惊吓未定的状态。就在之前,船上的三个客人与一个长相奇怪的人打在一起,最后那人将唯一的姑娘掳走。那位看着十分友善的少年匆匆地向他们简单解释了几句,然后又匆匆走了。至于那位在战中能与奇怪的人抗衡一二的少年早就不知所踪。
那少年说,奇怪的人是“狼妖”,饶是身高体壮的大男人,听完也几乎要被吓晕。
他们现在都挤在船舱之间的过道上,不敢孤身回房更不敢出船舱一步,唯恐那妖出来像掳那姑娘一样把他们掳走。
“都先回去待着,两位仙长已经去捉妖了,不要自乱阵脚。”含有威慑力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男子一身蓝色锦袍,脸色凝重,正是张垚。
船工们很快散开回了房间,只剩下几个搭船的客人。他们与船工不同,船工是三五人挤在一间房,而他们这些过路之人付了钱,单人单间,见过刚才那幕此时都不敢动弹。
张垚语气温和一些:“几位也先回去吧,仙长在船舱施了法,只要不出船舱就没有危险。”
几人听了他的话,还是担惊受怕的走了。
张垚一人站在原地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慌乱,他没想过自家行商的船上竟然会有妖,刚才几句话他虽说的平稳心中也没底。
那妖张垚有印象,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大健壮一看就是练家子,却不像东宫洺三人身上常带着武器。刚才看到他那双黑爪将船板挠出深深一道,原来这就是他的武器。
身后脚步轻微,张垚身体紧绷,转身看到女子温和的脸才放松下来。
“阿芷......”他走上前,扶住她的腰,“怎么不在房间内休息?”
令张垚害怕的原因不止是妖物,还因这船上有着他最牵挂的人。
“我送你回房吧。”
桑芷想抬头说些什么,见他满脸愁容,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船上的动静早就把她吵醒了,她趴在窗户边看不到打斗全貌,但最后那妖自水中出现将逢玉一把拉下,霎时令她出了一身冷汗。房内昏暗,桑芷急忙搜寻全身,却没发现逢玉交给她的黄符,她竟然把它弄丢了。
桑芷躺会床上,张垚坐在身边帮她盖上被子,他轻声道:“好好睡会儿,明早就没事了。”
“会吗?”桑芷拉住他的手,看到他神情时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桑芷转过脸去,看帷幔上精致的花纹,心中一阵悲怆:“我总觉得那妖是冲我来的。”
张垚捏捏她的手,“别胡说,无冤无仇他怎么会冲你来的,只是凑巧而已。”
下午时张垚正在舱底忙时,桑芷寻了过来,张垚一看便知有大事。桑芷说逢玉发现了跟踪自己的人,她并不是错觉,还说那人应该是从漓州城跟着来的,或许就是张家人。
之前逢玉碰到他在桑芷房间,怕暴露两人关系他便慌乱地逃离,如今再细想,桑芷一直以来都在向他强调有人跟踪这件事,而他却忙于做生意,总觉得她是不安。张垚愧疚不已,正准备着手调查此事,没想到晚上就暴露出一只蛰伏在船上的狼妖,不知目的如何。
若那狼妖真是盯着他们的人,张垚不敢再想,他宁愿是家里人跟踪过来的,那便坦坦荡荡地回去跟家里说清楚一切。
长兄早逝,他是家中唯一子嗣,以后张家所有家业都要由他继承,整个家族都由他掌控,难道还不许他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张垚脑中从未如此清明过,他握住桑芷的手:“阿芷,若我们能平安度过这一劫我们就回家,跟父母说清楚,我要八抬大轿迎娶你进张家门。”
桑芷的眼尾悄悄红了,她绷着唇眼角却滑落一滴晶莹,“说什么傻话,我又未与张淼和离,你怎么能再娶我进门。”
次子迎娶长子遗孀,这事传出去,整个张家都会沦为笑柄,以后张家在漓州城如何抬得起头?
“我顾不得那些了,”张垚眼眶一红,他咬紧牙,“他们若不同意,我们便脱离张家,只过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去。”
桑芷转回头看他,已经泪流满面。
张垚红着眼笑了,俯下身拥住她,在她耳边哑着嗓子温柔说:“阿芷,不论怎么样,我都会挡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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