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
残月如钩，悬挂于枯枝之上。
泥泞的小路在雨后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靴子踏在飘零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风移影动，安静的空气中夹杂着腐朽熏臭的气息。
剑光凛然，一群乌鸦嘶鸣尖叫着掠过头顶，漆黑的眼瞳闪烁着诡异血红的光泽，争先恐后地朝着一个方向旋飞。
楚修静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青玉司南，覆手将灵气倾灌，玉盘上的铜质指针躁动不已，毫无章法地颤动，他试着转动身躯，忽地“蹭”的一声，指针停了下来。
彼时乌云遮月，树影婆娑，两人沿着指针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踱步。
“！！！”
“师、师兄！！这、这……”
云浮瞪大了双眼，小脸惨白，目露惊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剑鞘。
楚修静亦愕然不已，神情不由得渐渐肃穆。
眼前是个巨大的深坑，斜躺着数以万计的、歪七扭八的尸体……个个死相凄惨，残肢断臂琳琅满目，眼珠红肠遍地，干涸的鲜血凝固在结痂的黄土，一阵阴风吹过，声音宛若女人的啜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血雾逐渐升起，皎洁的月盘渐渐攀上血色，月华流转，诡异而猩红，倾泻向大地，眨眼间，满地空余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眶中沁出骇人的血泪，骨节扭动的清脆不已，宛若一声声催命符，银铃般的笑声在雾气中荡漾。
楚修静心提到了嗓子眼，暗道不好。
“阿浮！！退！！”
青年连忙拉着云浮纵身一跃，疾如霹雳，白色的衣玦翻飞，身影瞬间淹没在林间。
“轰隆”一声巨响，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似是要将一切罪恶清洗、掩盖。
古朴的城池渐渐深陷，阴煞之气直抵九天，尖利的哀嚎声仿佛要将人的耳膜贯穿，不到半个时辰，彻底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柳州城，没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悚震撼。
楚修静沉默地攥紧了拳头，不禁联想少女的话。
“我从柳州赶到玄武林，约莫花了小半月。”
仅仅过去半月，就炼化了整个城池的百姓……
这绝对不是寻常魔修能做到的！
只能是……
——魔！！
事情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程度了，青年并指一划，殷红的血珠在腕间流淌，额间剑纹艳丽似火，他皱着眉头，厉喝一声。
“青鸾！”
苍穹骤暗，万里层云如潮翻涌，天光尽敛。忽闻一声清越长鸣，穿云裂石，声震九霄——
云海骤然分开，一道青影破月而至，冲散了茫茫血雾，其速如电，其势如虹！
它的羽翼如碧玉雕琢，每一片翎羽都流转着翡翠般的光华，翅尖掠过之处，云气凝结成霜，虚空荡起涟漪。
尾翎七根，如天河垂落，曳着璀璨星辉，所过之处，灵雾升腾，霞光万丈。
云浮心下一惊，青鸾是剑阙镇山神兽，个性倨傲，轻易不出山，只听掌门号令。
楚修静是掌座大弟子，算是未来掌门，因着天资聪颖，十六岁学了召唤神兽的灵决。
……这青鸾都来了，还有自家师兄那凝重的神情？！
云浮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心惊肉跳。
“师兄……柳州城陷落，是魔族干的，对不对？”
楚修静神色难看极了，艰难地开口。
“……至少是魔将。”
“魔、魔将？！”
神鸟振了振双翼，庞大的身影陡然缩小，异象尽数散去，乖巧地缩在青年肩头，望着青年紧锁的眉头，青色的眸子夹杂着不解。
“……啾啾？”
顾不得云浮惊恐的神情，楚修静咬牙将腰间玉佩一分为二，掌心灵气翻涌，毅然冲着另一半玉打入自己十道剑气，紧接着又从储物袋中掏出砚笔，笔锋遒劲有力，翩若惊鸿，洋洋洒洒在泛黄的信纸上落款。
又将半块鸾纹玉佩与信封尽数塞入储物袋中。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青年冷汗涔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青。”
“劳烦你去云水村的客栈一趟，将这个交给一个姑娘。”
“她身上还有斩月的寒气，你能认出来的。”
青鸾叼着储物袋，扑朔着翅膀，远走高飞。
“师兄？为什么不让青鸾回去禀告掌门？”
云浮不解道。
“……不可。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你我亲自向师尊概述。”
……
楚修静和云浮在听完柳昭质的描述后便立刻出发了，少女坐在房间的木凳上一直等到日薄西山，迟迟没有音讯。
柳昭质等的有点饿了，刚想捻起一块桂花糕填填肚子，指尖却被什么东西轻轻啄了，吓的她一个激灵松了手，桂花糕顷刻落在了桌上。
“？？？”
只见一只极为漂亮的青色小鸟落在木桌上，尾翼泛着七彩的光泽，羽毛似翡翠般清透，眼瞳似溪水般碧绿。
它正低着头，一点点地啄着掉落的桂花糕，神情格外专注。
柳昭质：……(?⊿?)?
这是哪里来的鸟！！
居然跟她抢东西吃！
少女仔细一看，小鸟细长的小腿上绑着个鎏金纹的物什，她恍然大悟，连忙解开白色的小绳，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打量眼前的漂亮鸟儿，轻声询问。
“是楚修静道长让你来的么？”
青鸾啄桂花糕的动作一顿。
……哦对了，他好像是来送东西的。
“啾啾！”
青鸾优雅地伸出小腿，踩了踩储物袋。
柳昭质眨了眨眼，“你是要我打开么？”
青鸾仰着下巴，倨傲地点了点头，不禁露出下颚雪白的羽毛。
少女被这一幕逗得直乐，眉眼弯弯，语气轻快。
“哇塞，你居然能听懂我说话诶！好聪明的漂亮小鸟。”
“啾啾啾——！”
那可不，他可是神鸟！
“你的羽毛好好看啊，我可以摸摸么？”
青鸾很是受用少女的夸赞，得意得伸展羽翼。
摸！随便摸！
柳昭质就这样一只手逗鸟，另一只手试着解开储物袋，她原以为这种东西一般都有什么禁止，却是轻轻一挑银丝，亮晶晶的灵石便滚了出来，紧接着又溜出半块水色极好的鸾纹玉佩和泛黄的信封。
其上朱红笔墨在晶莹的灵石中颇为夺目。
——“柳姑娘亲启”。
柳昭质抿了抿唇，轻巧地拆开信封，显然是楚修静的口吻。
“事态严重，我等必须速回宗门赴命。
抱歉，只能写信转达姑娘。
那赵清迟虽已暂无作乱的能力，可魔修向来睚眦必报。
考虑姑娘安危，这半块玉佩有传讯之效，其中也有在下十道剑气，便赠与姑娘防身。
……出门所带灵石不多，望姑娘见谅，这点心意权当聊表歉意。
若日后若是姑娘有难，可借玉佩传讯与在下，必定赴约。
——祝姑娘测试顺利。”
落款：剑阙楚修静。
青年字迹淡雅清秀，温润有礼，做事周全，言辞恳切。
柳昭质对那魔修寻仇之事也少了些担忧。
更何况，她也即将登往仙途，日后若是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谁输输赢也尚未可知。
“——谢谢你。小青鸟。”
青鸾高傲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飞走了。
房间内清清冷冷，唯留柳昭质一人。
楚道长说话实在谦虚，这些灵石换成银钱都够普通人家用个二三年了，借着对“公告”中物价的了解，少女拨了点灵石，下楼向店长店家了些纸币，又要了碟青玉糕。
少女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糕点一块又一块往嘴里送，手中笔墨不断，开始规划着未来。
第一站：玄玉宫。
她来的刚刚好，明日玄玉宫弟子便会赶来举办招生大典。
根据多年网文经验，这种测试一般测的就是心性、悟性啊，还有根骨资质那些。
资质她似乎是不用愁的，有剑阙那位楚道长做保，过关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嘛，她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小说世界。具体的还是随机应变吧！
那么今天，收拾好东西，就先好好睡一觉咯。
柳昭质又花了点灵石叫了热水，给了些小费让店中的侍女帮自己去买几件她能穿的衣服，和一些水袋之类的必需用品。
做好这一切后，她开始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将“公告“的内容复原。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金手指”什么时候会消失。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稳妥些总是好的。
……
翌日清晨，第一缕晨光破开雾霭，斜穿过窗柩，映照在少女熟睡的脸上。
柳昭质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昨天晚上写着写着便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稍微洗漱一番，换了身宝蓝色海棠纹的衣裙，看着铜镜中与自己原来世界一般无二的脸，扬起个浅浅的笑。
她不算手残党，大学参加过动漫社，当过毛娘，很快便利落地为自己扎了个轻便简单的发髻。
……总觉得差点什么？
窗外鸟雀婉转莺啼，枝丫长得茂盛，张扬着伸进房中，粉白花儿含着晶莹的露水，娇艳欲滴，隐隐花香沁人心脾。
秋海棠……？
柳昭质有些惊喜，兴致勃勃地摘了两朵小花别在发髻处。
诶，感觉对了！
少女哼着欢快的歌儿款款下楼，那位楚道长早早付好了房钱，店家退了多余的押金。
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柳昭质背着包袱，大步流星走出客栈。
刚跨过门槛，便见一群人火急火燎向前赶，步履格外匆忙。
柳昭质连忙叫住一个瞧着面善的大娘，柔声问道：“大娘，你们都是去干什么的呀？怎么如此匆忙？”
那大娘闻言一愣，止住步子，和善地睨了少女一眼。
“还能是干什么？玄玉宫的仙家来啦！大家想着去沾沾仙人的喜气呢！”
大娘见这少女一袭宝蓝色罗裙，发髻新颖有趣，头佩海棠花，芳香幽幽，如墨长发柔柔披散在肩头，尾处微卷。肤色白皙，黛眉，唇珠儿圆润可爱，娇俏动人，一身清正的书卷气，瞧着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笑意更深。
“小姑娘可是去寻仙问道的？这人多眼杂，不妨跟着大娘一道，也好有个照应，别让人偷了包袱！”
柳昭质粲然一笑，往大娘手中塞了些碎银，当真是如阳光般耀眼。
“那便多谢大娘了！”
“哎呦，丫头客气啦，叫我刘婶罢！”
刘婶心里感慨这姑娘上道的很，也不过多推拒，将银子接过纳入袖中，便领着人往那立着飞扬的“玄玉”字眼的云纹旗帜处赶。
估计马上会开个小副本吧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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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城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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