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进入凌州以后,顾生财又顺道给她们介绍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客栈。托他和老板的关系还折扣出了两间上等客房,也算是够意思了。
与之分别以后,两人便留在客栈整顿了几日。池连尽已经将几份飞书都送往了降云楼,不论怎样也该先在此待命,看纪无念对伐剑山庄突发祸乱一事做何态度。
玲珑除了每日照看池连尽按时喝药以外,还要负责规划盘缠,外出采购用物和药材。
按照老梁给的药方,从他那带来的药包吃完后,就得自己再去当地的药铺重新购买了。
凌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玲珑已挎着竹篮站在客栈门前。她低头数着荷包里的碎银,盘算着今日准备置办的药材和用度,却在此时从身后传开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陪你去吧。”
池连尽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晨光透过雾霭,为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柔和的暖意。他今日换了件靛青束装,倒显得整个人温润了不少。
想起先前他在马车上的态度,玲珑就气不打一处来。
“哟,池大侠这是能下床了?”玲珑故意板着脸,可眼睛却根本忍不住不往他那儿瞟,“可别走到半路昏过去了。小女子柔弱,可驼不动你。”
池连尽嘴角微扬,突然上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师妹放心。”他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薄茧的温热,“要是不行,我自己爬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玲珑不禁耳根发起烫来。虽然猜不透他的想法,但由于几乎快压不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于是也不打算再跟他多作计较了。
两人上集市找了些摊贩采购药材。有些家伙倒是精得很,仗着自己是今日赶集唯一卖川芎的摊主,让玲珑半天都砍不下来价。
池连尽上前捡起一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你这川芎成色偏深,是混了次品吧。”
小贩听完脸色都变了,“这……这是蜀南的货,都是上好的品质,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所以路上遇了雨水,以为重新晒晒旁人就看不出来了?”
池连尽打断他,一双锐眼盯地那人脊背发凉。
不等小贩回话,他已经着手开始挑拣起来,“次品按原价三成,其余我全要了。”
这小贩听完表情都像是要哭了。玲珑按照价钱放下银子时,池连尽又补充道:“下回再从蜀地行商,用油布铺盖货物,走成阳商道。那边铺了石板路,马车走得快,路上还设有不少行商落脚地。”
听完这话那人眼睛才重新亮起来,看来还是头一回上蜀地进货。
两人走的时候,还被小贩千恩万谢地送了不少蓉连。虽然价格不贵,但在这边还挺难买到的。
“想不到你砍价还挺有一手。”玲珑美滋滋抱着今日的战利品,本想再揶揄他两句,却见他突然转头望向街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师妹,你先逛。”他递来药包,声音刻意放轻,“我回去换药。”
没等回应,人已隐入人群当中。玲珑眯起眼来——这是要背着她去哪里?
于是她托人将采购物什送回客栈,自己则足尖点地跃上屋檐。青瓦在脚下无声起伏,她像只灵巧的燕子,向那道靛青色身影穿过三条街巷追去。
顾生财前脚才刚拐进一个狭窄的小巷里,便有一人从瓦舍的阴影之中迈出步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只见他微微侧目斜视着顾生财,眼中透着些冷漠和诡谲。举手投足间看似随性,却又隐隐散发出阵阵威压,令人不寒而栗。
“顾老板这是要上哪儿去?这几日跟我师妹一路可有收获?”
巷子里,池连尽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森冷的眉眼,哪还有半分病弱模样?
“原来是池公子,失敬失敬……”
他连忙朝池连尽弯腰行礼,赔笑着道。心想这姓池的果真是不好对付,他向来对跟踪之事已然十分谨慎,如此被他当面戳穿那再多做狡辩也无甚意义。
“想来池公子应该已经猜到了,在下并无恶意。跟了纪姑娘这一路,也确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
谁知话到此处时,对方的视线已然冷得吓人。顾掌柜在一瞬间竟感觉完全猜不透此人,抬首诧异之中,对方的剑锋已迫近眼前。
他顿时头皮一麻,本能摸出佩剑,拔出剑身横挡在身前才险险抵住此人刃口。
“池公子……”
眼前这人甚至不给他自报家门的机会便直接拔剑相向。本以为对方在重伤之下攻势会有几分疲软,哪知那剑刃竟破开招架,疾如迅雷一般招招直取他的要害。
顾敛之数招之间冷汗已出了一身。
——这人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池公子莫不是有所误会?我家公子心系姑娘安危……”
不等他说完,池连尽已持剑紧咬住他追击而上。残刃斩开风声,剑锋余威落在周围墙体砖瓦之上撕裂出条条深坑。
“还在狡辩……”
池连尽一剑斩在他架起的剑身之上,震起一阵铁器惊颤的嘶鸣,让顾敛之虎口都崩裂出血来。
“你气从五阳丹青,剑修九霄踏雨,分明就不是伐剑山庄的人。还想顶着薛家的由头打我降云楼的主意?”
先前那一剑便让顾敛之喘不过气,明显不敌,倒退一步时那人疾出的剑刃已斩开他胸前衣衫,露出了一节金丝缕衣来。
这件护身宝衣让池连尽霎时蹙紧了眉头。
“碧水金蝉衣……”他额角的冷汗黏连着发丝,顷刻间微阖的眼帘已森然溢出腾腾杀气。
只见他颤抖着手腕将剑锋下持,其剑身竟隐隐泛出寒光,并随着高速震颤而夹带起了丝丝嗡鸣。
顾敛之在刹那仿佛已经预见自己的死期,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来。
可就在此时,对方突然将一身锋芒尽数收敛,好似方才的滔天煞气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原来是银月楼顾公子。”
池连尽收剑入鞘后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朝他举拳礼道,“听闻顾公子与少庄主私交甚好,不想竟委身乔装,替他盯梢来了。”
前脚才刚落在屋檐上的玲珑瞳孔顿时骤缩了一瞬。——难怪此人会一路跟她到凌州来,还险些被他赎走了玉佩。
见他收剑,顾敛之这才松了口气:“眼下血刃堂祸乱岭南,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少庄主担心姑娘安危,特地托我护送二位回到蜀中。”
他话音刚落,玲珑已从后巷走了出来。
“既是护送,又何必遮遮掩掩?我生平最讨厌人家欺骗我了。”她冷淡着话语,似乎并不领情,“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管不好,还有空理会我这外人的死活呢?”
若不是池连尽还没走,她就真客死他乡了。这是等孩子都没了才知道来奶了?
“师妹……”
池连尽见她现身,眉目中似透出丝丝诧异。接着忽然躬身咳出血来,摇晃的身子扶住砖墙,吓得玲珑赶忙上前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湿热——靛青衣衫下,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血来。
想到这家伙还要私自瞒着她偷偷来堵人,心中便是好一顿心疼又气恼,只能一腔怨愤统统发泄给了顾敛之。
“关键时候没个人影帮忙,现在来谈什么护送?何况你有这闲工夫盯我,倒不如回去帮你们少庄主早日拿下薛逢玉,押他去我们降云楼请罪吧!”
面对这番怒斥,顾敛之也只能低头行礼。他之所以乔装护送,就是明白他们心有怨怼。
然而池连尽却在此时用剑鞘抵住地面,磕出一声清脆磨响。
“回去告诉薛沉雪……”他咬牙用染血的唇口艰难出声,“降云楼的人,用不着他操心!”
这话便是表明立场了。
玲珑听完不禁心头一热,看来他也不是毫无动摇的。
待顾敛之拜别以后,巷子里的院墙挡住日光,投下的阴影渐渐将两人遮盖。玲珑低头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沉默着把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头。
“师妹这是……又驼得动了?”
他含血轻笑道,玲珑忍不住耳根都烫起来了。
“闭嘴吧你!”
巷口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两个人沿着幽深的小路越走越远。衣料摩擦之中,池连尽静静听着她一路的小声埋怨。
“……还骗我说回去换药,要是这家伙不怀好意怎么办啊?”
“你现在这副破身子骨,遇到危险怎么办?没有我保护你你怎么办?”
“抱歉……”他微微抬头,“是我顾虑不周,害你担心了。”
听他轻声道着歉,玲珑禁不住心头一软,内里升起一股酥热爬上面颊,揽住他腰间的手箍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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