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云小朵在这里，也许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昨日中午邻桌酒席上见多识广的欧阳兄。
显而易见，欧阳兄并非像自己先前对众人声称的那般仅仅是来麓台大比凑热闹，又或者说这热闹是得凑，但要换一种方法。
黑袍人冷笑一声：“你哪只眼看到我急了？”
欧阳略：……在下不才，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但他肯定不会把这话说出口，毕竟双方有一层合作关系在，达成目标之前还是保持和睦比较好；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家伙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偏偏实力又非常强横，他根本打不过。
于是欧阳略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认真分析道：“用风役制造城中混乱本就容易出现意外，因为只要存在显而易见的袭击者，便存在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将袭击者消灭。倘若风役所选的对象超出了自身所能对付的水准，这个过程还会发生得更快一些。”
到了这会儿，黑袍人突然又平静下来，侧身斜靠在冰凉的小巷墙壁上，双手环抱胸前。卷曲无光的黑色细发下，一双猩红的瞳孔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这位合作者。
欧阳略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有毒蛇猛兽在暗中窥伺，随时都有可能亮出锋利的獠牙。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但是另外一种方法相对来说就更隐秘些，不容易被发现。”
黑袍人眯了眯眼：“你是说诡谷孢子。”
欧阳略颔首：“正是，阁下所带来的孢子无声无息，比起风役，其实更能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黑袍人道：“可那些孢子十分珍贵。”
欧阳略道：“阁下想要借此机会打击万道仙宗，总要舍得付出些代价。”
黑袍人勾了勾唇：“确实是这个道理。”
短暂停顿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可是那些孢子很珍贵。”
欧阳略：“……？”
黑袍人低低笑了起来，如同阴森鬼风穿堂而过，听得人嗖嗖发凉：“如果还是出了状况，我就把你的脖子捏得粉碎。”
欧阳略：“……为什么？”你自己带来的武器，出了问题与我何干？
黑袍人振振有词：“因为我会不高兴，而导致我不高兴的源头，便是你眼下的提议。”
欧阳略无言以对，心想不愧是魔域的疯子，逻辑思维果真异于常人。只不过到了这一步，担心合作者的精神状态已经没有意义，而且他的寿元本就所剩无几，如今看来，也只有黑袍人承诺的报酬能给他带来一线希望。
“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还是希望阁下能看出我的诚意。毕竟假如没有我的神通帮助，你们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麓岳城。而如果杀了我，阁下和阁下朋友的行踪也难免会暴露，招来万道仙宗的围追堵截。”
欧阳略的态度强硬了些。
对此，黑袍人沉默半晌，突然露出了温和无害的笑容，脸上的阴鸷一扫而空。他伸手拍了拍欧阳略的肩膀，语气轻松道：“道友想多了，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可是我们的盟友，我又怎么可能会随便杀了你？”
……所以只要不随便就可以了？
欧阳略觉得自己已经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隐藏的意思，但考虑到这家伙的身份，也没办法苛求太多。反正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忧也无用，是死是活很快就能知晓，如今的他只想再确认一点。
“事成之后，阁下应该会把仙缕阁的秘钥交给我吧？”
黑袍人不假思索道：“当然，魔域之人从不轻易承诺，承诺了便绝对会遵守。”
没有心魔誓约的约束，能得到这样的保证也是极限。欧阳略点点头，便开始与黑袍人讨论起第二个方案的细节。
后者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己手下的尸体，觉得很是碍眼，便随手丢了几只米粒大小的灰色虫子下去。
食尸虫速度很快，不过眨眼工夫便把一具成年人体型的尸体吃得一干二净，连碎屑残骸都没有留下。它们的内部就像是连接了无底洞一般，即使吃了那么多，都没有半点长大的迹象。
欧阳略看在眼里，忍不住默默祈祷，希望这并不是自己最终的结局。
*****
对于城市阴暗角落里所发生的一切，云小朵并不知情。此时的她有自己的烦恼，那便是登仙台的几处入口过于人满为患，放眼望去皆是涌动的人头，实在让人没有凑过去的想法。
地面拥挤非常，她便干脆御剑上升到半空中。视线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形如雀鸟展翅的巨大高台上。
“好漂亮啊。”
原谅她匮乏的用词，但真的好漂亮。
柔和的日光下，这座借助天然地形建造而成的比斗台从头到脚都体现着鬼斧神工的设计。小巧鸟首昂扬，宽阔双翼飞展，数道半弧形岩体组成华丽高贵的尾羽，造就了登仙台与碧空最为接近的顶峰。可惜因为防御大阵的存在，整个登仙台都被无形力量隔离，她也不方便近距离去瞧瞧看。
浮年见多了，并不觉得有多么震惊。阿丙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壮观精美的比斗场地，但他更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脚踏实地。
观察过后，他从天上剑修的移动方向中看出了端倪——天上虽对空旷，但也不时有修士乘风而过——于是连忙催促道：“云姑娘，你快跟着他们走！”
云小朵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穿越过位于场地边缘的隐秘空间裂隙，随即进入到了一处偌大的碧色厅堂中。
也许是能够飞行的修士数量不多的关系，这个入口的人数相对少了很多，但也还是排成了长长的队伍。队伍中的人有些神色缓和，还能说说笑笑；有些已经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各种抱怨喋喋不休。
云小朵茫然地眨了眨眼，正要跟着前人去排队，就有一青衣少年疾步走来，目光在她手腕上悬挂的玉牌上停顿一瞬，随即认认真真行了一礼：“阁下您好。”
云小朵有些意外。
青衣少年：“我是万道仙宗门下弟子，也是此次麓台大比的工作人员，很高兴能为您服务。请问阁下此番前来，是准备参加大比还是一旁观赛呢？”
云小朵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免不了要与人打上一架，但既然不属于万道仙宗名下门派，那就应该只能算作观赛。
“观赛是吗？那好的，阁下请跟我来，绫罗雅间已经准备好了。”
青衣少年微微侧身，脸上的笑容恭敬礼貌。他招了招手，便有一道绸缎般的柔光流影轻飘飘落下，在他们面前停稳，开辟出通向登仙台双翼观赛席的空间道路。
云小朵讶异道：“我以为还要排队……”
青衣少年笑着解释说：“不需要的，因为您是……”
“为什么她可以直接上去！？”一道尖锐的中年女声骤然从队伍里传出，话语中是满满的愤怒，“这都是第三个插队的了！你们身为堂堂修仙界第一门，处事做法居然如此不公，这样如何服众！？”
青衣少年没有露出愠色，而是朗声回道：“并非不公，只不过这位阁下拥有乾坤令，是宗门需要优先接待的贵客。请道友稍安勿躁，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尽快安排大家入场了。”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谈措辞也算彬彬有礼，奈何对方等得实在暴躁，此时更是揪着不放，大声嚷嚷道：“什么鬼乾坤令，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莫不是你们收了她的好处，所以才让她抢在所有人前头！”
她环视一周，语气讥讽：“瞧瞧，这就是所谓的万道仙宗！就连我这个龙潭谷谷主都要排队等到天荒地老，一个抓着什么令牌的黄毛丫头竟然会被人这样恭迎！”
这话激起了在场某些人的怨气，于是他们也跟着表达起不满，甚至还有人走出了队伍，像是要讨个公道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青衣少年察觉到场面有些失控，便低声对云小朵说道：“阁下请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阿丙也催促道：“云姑娘，我们走吧。”
云小朵没有挪动步子，蹙了蹙眉：“他们是想找我打架吗？”作为当热身运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青衣少年：“阁下大可放心，万道仙宗会保障的阁下的安全，请阁下先上去。”
他边说着边取出一枚铃铛，正要通知执剑堂的弟子过来维持秩序，突然之间，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堂。
“你们在吵什么？”
话音中带着携带着一丝强大的灵压，成功让在场的所有情绪激动的人都犹如被冷水兜头淋下，迅速冷静下来，心底深处甚至泛起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青衣少年十分惊喜：“首席大人！”
众人听罢，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那道从天而降的颀长身影，心中浮现出共同的疑问——万道仙宗的首席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云小朵也抬头望去，猝不及防与来者对上了目光。
柳知行朝她笑了笑。
云小朵：“……”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如果这人便是首席青鸿真人，也就是她在秘境中偶遇的男人……那现在说些什么话会比较恰当？
你好？
两天不见，甚是想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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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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