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我讨厌跟人面对着面睡觉。

我讨厌别人往我脸上吐气。

但是就在半个小时之间,现在跟我面对着面睡着的女人还在往我脸上喷气。其实这事不能全怪她,毕竟我的口水都到人家嘴里去了,接吻的时候难免会往对方脸上喷气,特别是我们还吻得很激情。

她现在睡得很熟,睫毛安静地伏在下眼睑上,嘴巴微微张开漏出一点点门牙,神态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乖巧,手略握成拳放在脸颊边上,跟依偎在我肩膀上的样子如出一辙。我向床边挪了挪,小心地侧身拿起手机。闹过一场之后我也很累了,但我还是睡不着,叹口气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八,我们闹腾了一个多小时。真厉害,我体测跑八百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牛的体力。

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用手背死死地抵住额头,强迫自己停下纷乱的思绪进入睡眠。得益于身体的极度疲惫,加上近期的精神也被毕业季的焦虑折磨得极度崩溃,难得的,带着满脑袋沉甸甸的乱麻思绪,我竟然很快睡着了。我感到久违的安心,我已经好久没有睡好觉了。

昨天下午。

大四下学期开学。

讲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说完欢迎应聘之类的客套话,宣布了宣讲会的结束,便放下话筒,关掉了音响。李凌云长舒一口气,使劲儿往后抻了抻脖子,这已经是她本周听的第三场宣讲会了,不出意外的话,李凌云会投一份简历给他们,当然她相信自己贫瘠的简历内容不足以打动他们给份能挣多少钱的活儿。

李凌云是大学生,一名大四的学生,一名考研失败只好找工作的大四学生。她自认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在这个时节,总有无数的人问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今后的打算,问她们有何规划,李凌云对此苦不堪言,只想狠狠堵住他们的嘴或者干脆找个土堆把头埋进去当鸵鸟。李凌云把挂在下巴上的口罩戴回去,混在学生堆里走出了小礼堂,她们几乎人人都是结伴来的,而近期的李凌云喜欢上了独自行动,现在跟别人说话或者听别人说话,她都会头疼。

但那些问题从未离去,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头脑里盘桓,像一只高原上的秃鹫,打着圈在低空飞行,而李凌云就是那中心的将死之物。李凌云在心里默默地想一个应付他人的得体答案,但最终只能得出一个令自己舒服的答案:我的人生规划就是活着活着,然后死掉,完美。想到这里顿觉轻松了不少,李凌云双手插进卫衣的兜然后朝天狠狠龇了龇牙似是对老天发泄不满:凌云,壮志凌云,偏偏给我一个这么可笑的名字,是在讽刺我吗老天?

等到她把视线收回来,却发现了更让她恶心的东西:正前方一双男女并肩走着,那男的又矮又胖,左手虚放在女生腰间,架在那里,似是在等谁的默许。那是个很暧昧的地带,说是腰也不是,说是屁股也不是,但是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影响市容,道德败坏。李凌云拔腿想走,却听见那对男女的对话。

“王哥要去干什么?”

“跟我出去吧,天天吃食堂早腻歪了,我顺便请你吃个饭。”男人向西边努努嘴,正是学校西门的所在。

“可是我今天还有课呀。下午的工商管理课,刘毅老师查得可严了。”

“嗨,没事,你跟我出去,大不了我回头跟老刘说一声,保证不记你旷课。”

李凌云愣住,刘毅?工商管理?那不是她毕业论文的导师吗?她记得刘毅这学期应该没课了啊,别的年级因为来了新讲师,这批老教授的授课压力大大缓解了,刘毅最近清闲得很,要不然也不能给李凌云的毕业论文给出那么细致的指导。

李凌云对那个女人做出了简单的判断,不是本校的学生,瞎编课程安排,至于老刘头的资料,学校官网都有,任教科目、从业经历、研究方向一应俱全,这女人获得这点信息不是问题,至于学生课表,那是学生用自己的账号登入官网才有的,不是校外人士能只靠自己查到的,很明显这个女的在说谎。

至于那个男人,李凌云甚至连看也不想看,啤酒肚、开裂的假皮腰带,松松垮垮的西裤,奇差的衣品和糟糕的发型,都昭示一个事实:他绝无可能是刘毅那老头那个阶层的人,至少不会是可以随意打招呼带走学生的人。

这对李凌云来说都不重要,这对男女是好是坏,与她何干?她还是决定离这对男女远远的,但是那个“女学生”把头转向男人,甜甜地笑了,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好呀。”

李凌云迟疑了,“女学生”长相清纯,穿搭也有意向轻熟的温婉方向靠拢,她身量苗条但富有肉感的唇珠和鼻头显示出她至多二十二三岁。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李凌云脑海里只能想到无数的中年已婚男人诱骗女大学生,女大学生获知真相后跳楼的社会新闻。这样的新闻从前并未在李凌云的心中引起什么巨大的波澜,至多不过是与旁人唏嘘一番,得出千万不能相信男人鬼话从而伤害自己的结论,对那些受害者她最多只能同情。

但是现在在李凌云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将眼前眼里闪着灵动的光的女人与那些从大楼天台一跃而下的身影联系起来,是残忍到她无法忍受的事情。是的,人就是人,并不是悲惨社会事件里用来警示他人的冰冷例子。

李凌云此生并未有过什么英雌救美的情结,她很厌恶那些自以为是的牺牲,也不会圣母到为了拯救别人将自己置于险境。

至少,提醒这个女人一下,一下就好,此时李凌云是这么想的。这小小的善意与后来李凌云获得的相比,她总觉得自己莫名占了大便宜。

李凌云不动声色地跟在她们后面,离开人群之后她有意与前面的男女保持距离,已经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内容。

三人便这么维持着一个等腰三角形的形状缓缓移动着。

直到三人接近隔离墙,李凌云心觉机会来了。这道墙是专门隔离学生和校内居民区的,学校像模像样地拉起一道铁皮墙,又迅速地向师生下达了封控文件:本区出现多个流感病例,安全起见实行封控,校内师生一律不允许出校门。如此,居民区的上班族与校内管理分开,仍有外出的自由。然而不久又出现新的问题,在校学生有在居民区租房居住的,墙拉起来后,这部分学生无法在校内活动,于是又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出示学生证且登记后可以出入,有专人看守,但是每日限制出入次数,以便尽可能减少两侧的人员流动,算是严格措施中的一点变通。虽有隔离墙形同虚设之嫌,但也暂时别无他法。

那男女经工作人员提醒才想起戴口罩,那女生从斜挎包里掏出新口罩戴上,男人则是从口袋里掏出团成团的旧口罩抚平。李凌云对男人的恶感不觉又上升了几分,深感猥琐恶心。李凌云一边心生厌恶,一边反感自己仅凭几个言行就对不了解的人做出这么歹毒的评价。

李凌云假装也要通过隔离墙,微微凑近了,看到两人在簿上登记的名字:一个贺淼惠,另一个——不重要。男人出示完证明被告知今天不能再返回校内,站在墙另一侧挨着贺淼惠等待,她低头翻手机要打开电子身份信息,男人的注意力全放在贺淼惠身上,李凌云要的就是这一刻。

她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屁股上,立即掉头就跑,大喊一句:“人渣!变态!”

一切发生太快,男人哎呦一声向前扑倒,工作人员和贺淼惠错愕地看向收腿转身逃跑一气呵成的李凌云,呆在了原地。

李凌云一直奔跑,拿出了体测800米最后冲刺的力气,跑过篮球场,跑向食堂,融入打饭的人群,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杀她才停下。

李凌云今日的好人事迹告一段落,自觉干了一件大好事,心情不错地来到食堂,她往嘴里塞了一块炒肉,有些得意地把古往今来的报恩故事品味了一遍。这本来是糟糕的一天,但因为这小小的善举变得有些成就感。李凌云咽下最后一口饭,从满足自己拯救欲的幻想中出来,端起餐盘就要站起来离开。

一道清脆的女声落在耳畔,绰约身姿如青鸟一般降落在桌子对岸。

“谢谢你帮了我,你可以再帮我一下吗?”女生眨眨眼。

是贺淼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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