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途中,沈云携一直心不在焉,她走得极缓,脑子再也转不动了似的,只一遍遍循环她方才对自己讲的话。
她说,“我早就有此打算了,杀了狗皇帝为姐姐报血海深仇。”
玉雨菲从最初进宫开始,就只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去的,现在真相已了,她也就再无牵挂了。
即便,元将军当初误会她,她也不做任何解释。毕竟他说的也是实情,她也无可辩驳推脱什么。
沈云携虽也心知肚明,只是当一切落地成为现实时,她也不免感到震撼,又心情复杂。
她吐了一口冷浊气,仰头望着天空,一双眼中神色交杂,十分压抑,心口像是有一块巨石堵住,怎么也喘不上气。
就连这面天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绕着她们,叫她们跑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脱。
沈云携想,这世间的女子真的就算搭上性命也无法与之抗衡吗?
一直跟着身侧的涂宁观察她许久,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没几会儿便想上前一步询慰一番,却被猝不及防的被打断。
春雨神色急匆匆,满头大汗,差一点就迎面与沈云携撞上,幸亏涂宁动作迅速,及时将她拉住。
“夫...夫人。”
春雨当即跪下来,泪光莹莹,脸也是红肿的。
见情况不对,沈云携肃声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徐娘子她...”
话还没说完,沈云携就已经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到偏殿,还未踏进门,就听到一阵一阵的哭泣声。
“住手!”
屋里头,徐如月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她的头饰乱糟糟,似被人一轮殴打过,徐老先生举起那张宽厚又布满老茧的手,眼见要一巴掌扇下去,下一刻就被沈云携一个嗓音回旋阻拦。
父女二人皆一同往门外扫去,见到来人是沈云携,徐老先生的脸色又再次拉垮下来,极为难看,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很是不满。
沈云携目光锋利,神情冷漠又凌厉,她慢慢走进来,行至徐如月身边,扶她起身,将她护在了身后,全程不把徐老先生放在眼里。
这种行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大为不敬!
徐老先生怒言,“沈家小女,你是在挑衅老夫吗?”
他气得眼冒金星,喘着粗气。
教书育人这么多年,男子便也罢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狂妄嚣张的女子,眼中丝毫没有礼义廉耻这四字。
更是将尊师重道、长幼有序之道义犹如踩在脚底狠狠碾碎。
沈云携张开一只手臂,护住徐如月,她眸光骤冷,连声线也都沉下。
“斗胆请问一句,不知先生口中的挑衅是为何意。”
一时之间,徐老先生竟无语凝噎。
一来,他算不上是她的教书先生。
二来,她也并没有说出什么冒犯之语,纯属他自个儿脑补,一向自诩清高惯了,便将这也当成了某种不尊不敬的行为举止。
若沈云携身旁跟着她的夫君赵观澜还好,也会看在赵义事的薄面客气几下,但她偏孤身一人,那么徐老先生也不想留什么情面,直接暴露本性。
“老夫正在处理家事,沈家小女当真要插手?”
徐老先生微微一眯眼,像是在给她最后的一点颜面,下通牒又确认一句。
忽然,沈云携就被逗笑了,她轻掀眼皮,眼含笑意,低语。
“这是皇宫,徐老先生莫不是老糊涂了,错把皇宫当自个家。”
换言之,他另有意图。
要是被别人听去传到皇帝耳朵里,可就是罪过。
可惜的是,这句话没能唬住他,心口的火气烧得也愈发燎旺。
他激声昂道,“无知小儿快滚开!”
“若我不呢?”
二人对峙,沈云携也丝毫不甘下风。
顷刻间,又一道声音参与其中。
“徐老先生威风可真够大的,都吹到本王这边了。”
随后,在场的人都看了过去,瑞亲王李奕承踏入,不只有他一人,还有赵观澜。
他换了一袭红衣,长发披散落于肩头,不加任何修饰,眼尾的那颗红痣性感又蛊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深邃又狭长,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殷独推他入门时,赵观澜又一副看戏的神态望着他们,纵观一览局面。
“瑞亲王殿下。”
见是李奕承,徐老先生恭维几声,连忙解释,却依旧不失自身多年建立起来的威望。
“不敢不敢,家门不幸。老夫只是在教训小女。”
“有趣啊有趣,当真是有趣。”
话音刚落,一句凉薄语伴随着稀拉的掌声,响落在场人的耳内。
赵观澜唇角弧度渐深,浑身都懒洋洋的,他倒在椅背上,也不再往下讲什么了,只是一双促狭的眼悠哉悠哉的一直盯着看。
徐老先生突然莫名的有些心虚。
“先生,就算是处理家事,也不该是在皇宫内。”
瑞亲王这句话明显带着一些提醒的意味了。
徐老先生也懂得收敛,看人行事。
他飙出去一个凶狠的眼神,徐如月下意识的先后退,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
“...云、云携。”
她拉起沈云携的手臂,头发凌乱,眼睛通红,也不知是哭了多少次。
徐如月强忍泪花,对她说,“我...我没事,云携。我跟跟父亲先走了。”
说完,她便依依不舍地告别沈云携,徐老先生强拽着她离开。
她知晓,徐如月不想走,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刻在骨子里没法改变的了。
再怎么样,他都是徐如月的父亲,纵使再不情愿,也难以违抗。
沈云携想跟出去,又止住步伐。
这些该死的道理,她不想懂。
宫宴结束,纷纷离席。
在回去的路上,沈云携一直魂不守舍,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此次本是抱着论功行赏的心前往的,没想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这么多糟心事。
徐如月和玉雨菲。
原来很多事很多人,她都帮不上忙,只能无力的看着,最后浮沉大海,无波无澜,什么也看不见。
她们就像一颗很小的石子,投入深海中,激荡不起水花,也撼动不了高山,不过是鱼虾游浪,蚍蜉撼树。
这一路上,赵观澜都在盯着她看,可一向敏锐警觉的沈云携竟毫无反应,她想得太过入神。
赵观澜侧头,语气闲散缓慢,驱散她百千思绪。
“娘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沈云携轻声嗤笑一声,也不知在对着谁发泄怒意,“你们男人的存在可真是强大。”
冷嘲热讽。
说完,沈云携扭头,不再看他一眼。
一听,赵观澜立即了然于心,他低笑。
“看来娘子这次进宫,感慨颇多。不过...”
他稍作停顿,认真几分,“你以为他们真正看重的是男人吗?”
“难道不是吗?”
沈云携也跟着乐呵了。
“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只有这两者才能让他们彻底屈服。
赵观澜笃定的话语叫人深信不疑一般。
这话也在理,但在沈云携这儿已经没什么说服力了,她这段时间看到的不仅如此。
沈云携的话没什么温度,冷淡如凉水。
“你说得没错,权力和地位是能让人臣服于脚下,可若是女子拥有这些呢?”
如若一个男子手握权势,那么人们会称赞他敬仰他崇拜他,觉得实至名归,应该得到的。
可性别对调一下,换做是一个女人拥有这些,周身围绕着的不是歌颂赞扬,是不被允许的,不被认可的,是耻辱,还有无尽的诋毁谩骂。
看吧,她完成了悬赏令,想着可以邀功,可换来的是什么?
她沈云携什么也没得到,被泼了一身脏水。
赵观澜笑了,“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针对我。”
沈云携白了他一眼,冷哼,“那你未必太过自恋。”
“看来,玉妃娘娘跟你说了。”
他一语断定,意味深长。
“有些事情,不是仅凭你我就能扭转的。”
赵观澜抬手掀起帘幕,恰巧露出外面的凄凉景象,街边一对母子穿着破破烂烂,女子断了手脚,小孩还懵懵懂懂,年幼无知。
在他们身前,只有一只破碗,他们不停祈祷路上的行人,但行人冷漠,不肯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是晦气,母子俩额头都磕破流出血,却也没挣到几文。
“是吗。”
沈云携叫停车,春雨还没上来扶,她就已经轻松跳下了马车,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将身上的钱袋子丢进了他们的破碗中。
那对母子感激涕零,小孩也不懂,只是跟着母亲一直在不停地磕头谢恩。
见此状况,赵观澜却忽地清声笑了。
发自肺腑的笑。
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可真是粗暴,又令人感到好笑。
沈云携重新走到他眼前,少女声线清脆激昂,似有一腔志向抱负。
“谁说不能扭转局面?”
这乾坤,她定要扭转。
他说:“你想得真简单。”
她答:“有时候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又何尝不是在为难自己呢?”
她这般模样,倒让赵观澜看得有些恍了神,这场面似曾相识,有什么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引起局部头疼,又很快堙灭。
他好像快要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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